刚成为大学教师那会儿,张智杰觉得肩上担负着光荣与使命,“一面挑着学生明天,一面担着祖国未来”。
这种光荣甚至影响到了张智杰老家的村民——每当村里有人办喜宴,张家人往往都会被安排在上座。
可如今,“理想还是败给了现实”。
而今,张智杰逢人都这样告诫:“教学是良心活,但更重要的是科研。”她的主要精力也已经从教学转移到了写论文、四处求人发论文。
几年前,云南大学一位副教授坦然承认:大学教师如果想顺着“金字塔”发展,做好教学是基础,但一生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教学上,是“毁灭自己,照亮别人”。
激烈的竞争下,高校的讲师们还能有多少心思放在教学上?
近日广受关注的清华大学女讲师方艳华转岗事件中,世界各地毕业生发来50多封共计4万余字的请愿书,有学生在一篇日志中感慨:“清华学术大牛越来越多,教书教得好的老师却感觉是越来越少。很多老师忙发论文,忙拉课题,忙培养研究生,真正能在培养本科生上花这么多时间而且又如此优秀的老师,很少很少了。”
“墙里墙外大不同”
32岁的黄建林是中部某著名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副教授,回想一年前的参评经历,她至今觉得紧张复杂程度“堪比电视里的谍战剧”。
从一个职称到另一个职称,黄建林总感觉有种说不清楚的东西,私下里,黄建林把它描述为一堵墙,“墙和城不一样。围城是有人想进来,有人想出去。而翻过了这面墙,安全着陆,就没人再想翻出去”。
墙内的风景美不胜收。
首先是名,“评上副高,才能被称为专家,进入高级知识分子系列,可以在全国流动,有进一步提升的可能和社会名誉。”
更直观的体现在于利。
表面看来,似乎只是工资条上的差别:做讲师时,黄建林的年薪接近8万元;在升为副教授后,年薪超过10万。
更丰富的内涵则是,有资格带一帮研究生干活,这都是收入的一部分;可以独立申报课题项目,可以成为评审专家……
周光礼教授将之总结为“马太效应”。
一个典型的细节是,一些学术期刊编辑看文章时,要看是不是副高以上的。同样一篇论文,如果署名只是一个讲师,编辑可能看都不看就丢到垃圾筐里。
现实中,大学青年教师形容“三座大山”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教学、科研、房子,这背后,如影随形的就是职称。
周光礼教授介绍,世界上所有的国家,从博士毕业刚入职到爬到教授职称,收入差距最小的是加拿大,最大就是中国。
在中国,本来老师的工资就比较低,副教授是个门槛,评不上就关系到教师的生存,“不仅养家糊口不行,还会教职不保。”
两年前,由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廉思老师领衔的《中国高校青年教师调查报告》为此写下注脚。该调查覆盖了北京、上海、武汉、西安、广州5个城市供职于包括985高校、211高校、普通高校、大专院校和成人/民办高校在内高校的5138名青年教师。
该调查显示,作为近九成拥有博士学位的高知群体,高校青年教师是高压人群。72.3%的受访者直言“压力大”,其中36.3%的人认为“压力非常大”。
调查称,多数高校青年教师都是“月光族”,每月能有结余的只占31.3%,23.7%的人收不抵支,11.8%的高校青年教师工作前几年主要靠父母和配偶支持。
由于生活压力大,不少高校青年教师不得不从事各种兼职,以代课、培训、承揽项目等方式贴补家用,甚至有14.2%受访者以兼职收入为主要经济来源。
时至今日,这种状况依然没有得到明显改善。
说起几年前学校40岁以下的青年教师座谈会上的一个故事,华北地区一位教授唏嘘不已。
一位年轻的讲师掰起手指算账,扣公积金、扣税、扣房租,一个月拿到手的钱不到3000元,所谓的年终奖要靠天收,为了养家糊口,只有没日没夜的在实验室里干活。
这位时年35岁的老师担心哪天猝死在实验室,每个月专门花600多元买了一份保险留给女儿,“说着说着,他已经潸然泪下。”(应受访者要求,张放、张智杰、黄建林为化名。)(记者 雷宇 实习生 郭哲 孙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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