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的外企生存期限
留学生:在外企工作10年,你怎么看待那里的企业文化?
禹风:我觉得一定要非常犀利地来看“企业文化”这四个字,它是一种特殊体系与行为规范的集成,不管用多么正面的文字或态度来描述它,目的都是让企业的雇员尽可能多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尽可能多的价值。企业是为挣钱而存在的组织,终极目标是盈利。资本家实际上就是寻找从你身上榨取最大价值的方式,没有一个企业文化是真正很“文化”的东西。
留学生:你曾先后担任过四家大型跨国企业的高管,这个位置适合你吗?
禹风:高管是褒义称呼,我觉得不要把这个高管的“高”太当回事。企业里不存在什么高,因为每个人上头都有一个老板,全球最大的老板上面也有董事会。虽说你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但同时也在被人指挥。所以当高管跟我的人生追求相比不重要,这些都是体验,我真正要做的就是写作。可能不会成功,不会有很多人来看书,或者商业赚不到钱,但完成它就是我要做的。
留学生:在外企工作是何种状态?
禹风:因为过去媒体的工作积累,我做公共事务会有不同的资源,主要是围绕危机管理来开展,实际上是游刃有余的。但这是个双生问题,只是一个专业主义者,想着发挥专业能力,公司应该对我很满意,但事实上公司是充满政治与商业平衡的组织。实际上公共关系部在公司里并不直接赚钱,而是花钱,是解决麻烦的部门。在这个过程中,很难去和公司其他直接盈利的部门统一,从我专业的角度而言,希望他们能够吸取经验教训,避免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但对内这就永远不会平衡,对外你运用了很多资源得不到回报,而且会被消耗。
留学生:那是不是可以转去其他部门?
禹风:这不可能,在外企里你做什么专业就是什么专业。如果换一个真正合乎外企逻辑的路径,应该是从总监升职到副总裁(Vice President),但这是一个本质变化,收入会直线上升,整个24小时也会全部卖给公司,更重要的是,你的立场也全给公司,必须是公司政策坚定的贯彻者,没有任何自我。所以对我来说不合适,我并不是做负面解读,只是说一个理想主义者在企业中,他能很好生存的期限是有限的。
留学生:有没有给自己在外企的生存期限?
禹风:有期限,但并不是定死的。曾经中学到大学试图写东西,但缺乏足够的生活体验,和平年代生活是较为平乏的,很难在年轻的时候得到可写的东西。过去在媒体工作像一个半舞台,既非明星,也非观众,位置比较尴尬。在外企是经历特殊的环境。如果再工作更长,对生活经验上没有太多长进。
要做的就是记录这个时代
留学生:这14年来你思想上最大的转变是什么?
禹风:我从巴黎学习开始就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的想法、文化和立场。你碰到那么多立场各异的人,要和他们一起生活,同时也就拥有了生存的能力。然后从企业中那么多不同利益、立场的部门培养出一种能力,什么能力呢?是不为所动的能力。第一,不会被别人引诱去做你不应该做的事;第二是不为自己的感受所动。如果对事物有负面的感觉,但能把负面的感觉表达出来吗?我认为不行,因为要学会与客观存在共存。
留学生:生活的不断向前与变化让你纠结过吗?
禹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当我现在回顾,就很清晰。说实在的,有的人天生就是理想主义者,要在生活中不断寻找理想状态,做自由而无用的灵魂。 所谓“自由”,是思想与学术、甚至生活观念,能在无边的时空中恣意游走,“无用”则是对现实功利的疏离。
留学生:怎么看待年龄与写作能力的关系?
禹风:苏童为我第一本书《巴黎飞鱼》写了封面推荐,他当时问我年龄,我告诉他之后,他说我还有十年可以写,因为他认为50岁以后人的写作能力和激情会下降。虽然我不在乎这个结论,但他的话提醒我,不管写作能有什么结果,我要做的就是记录这个时代,不能等到没有激情时再去做。但是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晚熟的人,过去的生活都是体验,我想慢慢写。
留学生:这样的体验写得完吗?写完以后再用何种方式去体验呢?
禹风:我也不愿意一下把它写完,写作是很自然的事。假如哪一天写完我也就不写了,可以去做别的事。这就像捕鱼一样,这片海如果属于你,你就撒网,但到最后鱼捞光了还拼命撒网,就变得很虚伪。有限的生命就不要去做空洞的事情,这是现实主义的态度。(文·记者张晓雅 图·孙炯)
来源:留学生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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