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業大學校長柯炳生--做受人尊敬的農大人

中國農業大學校長柯炳生在2014屆本科生畢業典禮上講話

親愛的同學們：

經過了四年（動醫專業是五年）的苦讀，你們都圓滿地完成了學業。姜書記剛才例舉了你們所取得了各項優異成績，其中不少是我校歷史上的最好記錄。請讓我再次向你們表示最熱烈的祝賀！

這些天來，你們每個人一定都做過同一件事：回顧你們在農大的這四年。你們每一個人的回憶，一定都是五彩繽紛的，其中也一定有一些共同的部分，包括：那許許多多的快樂時刻，那林木一般的進步成長，以及那偶爾襲來的迷茫惆悵﹔那成熟壯觀的秋葉冬雪，那清新勃發的春草夏花，還有食堂裡的甜酸苦辣……也有些同學還半夜上網，看足球，以及參加某個熱門話題論戰，留下了大學生活的最后一筆精彩，也說不定是一次會被歷史記住的貢獻。

我看了你們在畢業生留言版和心願卡上的話，那愛校之心，感恩之意，不舍之情，躍然而出，令我非常感動。尤其是看到這樣的話“如果再一次選擇，依然是農大”……頓感當老師當校長的所有苦累操勞，都值了！這是校友對母校情感的最高表達。你們在校的這四年，學校有了不少改革、變化和發展，剛才朱同學談到了我校的自由轉專業政策，你們是享受這項政策的第一批學生，有300多人轉換了專業。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政策，其出台實際上是很不容易的，至今我校仍然是國內極少有此政策的大學之一。當然，在很多很多方面，我們還應該做得更好，讓你們享受得更多，收獲得更多。除了繼續在這裡讀研的786名同學之外，我們的這些願望，隻能在你們的師弟師妹身上實現了。或者，也有另一種可能：你們在社會歷練了一陣子之后，再重新回到這個校園中，考研讀博。那樣，你們就能夠享受到你們還沒有怎麼來得及享受的宿舍空調，還有新的現代化圖書館，以及更好的實驗大樓……而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努力在明年110周年校慶之前，為你們送上一枚精致的校友卡（檢討一下，這件事已經做得晚了）。

同學們，現在，無論你舍，還是不舍，四年的青春已經留下，你都需要前行——帶著母校的文憑，也帶著母校的印記。去年的這個時候，面對你們的師兄師姐，我說過：使命感，務實作風，包容精神，公民意識，以及獨立思考的態度和能力，這些大學裡力圖傳承給你們的東西，代表著一種大學精神。我今天再重復一遍，並且要特別強調其中的使命感，這就是為國家、為社會的擔當精神。農大的師生校友，在發展農業、服務人民方面，在堅持科學、堅守正義方面，要有勇敢的社會擔當精神，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盡應盡的責任，在社會的喧囂浮躁面前，要有定力，獨立思考，理性應對。我希望你們離開大學的時候，能夠帶著這些大學精神。

我個人研究的專業領域是農業經濟。所以，當校長之前，我一直認為農業經濟是農大最棒的專業（其實，每個老師都認為自己的專業是最棒的）﹔不過，當校長之后，就不能這樣說了。不僅不能這樣說了，連我自己的專業工作也基本上放棄了：沒有帶過學生，也沒有上過課。今天，我要抓住這最后的機會，給你們講一次課。今天不講轉基因，講我的本行，講幾個經濟學概念。

第一個概念是需要（Needs）。書本解釋的大意是：你感到缺少的而極力想要得到的東西。也就是說，你所要追求的東西。你們面對社會，所要追求的東西太多了，包括票子、位子、房子、車子等等。有個叫馬斯洛的外國人，把人類五花八門的需要，歸為五大類，並且由低到高排了個次序，稱為馬斯洛需要層次論。首先是生存需要，也是物質方面的需要，無非是吃飽了、穿暖了等等，與人們說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大致一個意思。這個需要在最底層。這上邊的第二層，是安全需要。也就說，不生病，不失業，不被搶劫……等等。也包括生病了有醫保，失業了有低保等。第三層，是社會需要，也是人際關系需要，包括愛情、親情和友情等。就是說，有人疼，有人愛，有人聊天，有人打牌……。這個層面，已經主要是精神層面了。海外發達國家華人現在流行的一句話叫“好山好水好寂寞”。表達的就是這個層面的需求沒有得到很好的滿足。所以，他們要經常回國來。國內盡管不很發達，環境也不很好，有霧霾，還塞車，但人氣足，更容易呼朋喚友，“好臟好亂好快活”。第四層，更進一步的精神追求：尊重需要。人們一般都渴望得到別人的稱贊和肯定。學生希望得到老師的表揚，老師也希望得到學生的好評。每當聽到別人說農大的老師如何棒，農大的學生如何棒，農大的政策如何棒的時候，我就特別快樂、自豪和驕傲。第五層也是最高的一層，是自我實現需要。按照馬斯洛的說法，是盡其所能，成其能成（What a man can be, he must be）。也就是把自己的最大潛能發揮出來，最大限度地實現自我。這種自我實現，並不與任何功利主義的目的相聯系，而是從自我實現的過程和結果中，得到最大的快樂。莫言在寫小說寫得過癮寫完了《生死疲勞》的時候，楊振寧在做物理實驗做得起勁發現了“宇稱不守恆定律”的時候，肯定都有一種莫大的快樂和自我滿足感。他們那時的滿足感，應該不是來自於諾貝爾獎--諾貝爾獎是后來才有的事。我們的很多老師也達到了這樣的境界——盡管他們還沒有獲得諾貝爾獎。

對於你們這樣的即將踏入社會的年輕人來說，可能比較關注的是前兩、三層的需要。這很正常。隨著你們年齡的增長，你們的低層次的需要將不斷獲得比較充分的滿足，而更高層次的需要，將更突出地決定著你們的快樂和幸福，決定著你們一生所能達到的自我滿足程度。我希望你們在關注溫飽、安全等低層次需要的同時，也不要忽略了更高層次的需要，尤其是自我實現的需要。如此，你就能夠為社會做出自己盡可能大的貢獻，同時，你也會獲得自己人生中盡可能大的幸福和快樂。理解需要層次論的意義在於：要做一個有理想的人。

第二個概念是效用（Utility）。效用，說白了就是有用性，是價值。如果一件物品，有與沒有，區別不大。那就是沒有什麼用處。人也一樣，總得有點用處。用處越大，當然越好。用處大小，不僅僅與能力有關，更與態度有關。衡量用處的標准，是被需要的程度。一個人，無論在何種崗位，其價值的最好體現，是當他離開這個崗位之后，會受到何種程度的懷念。就這個意義上看，效用的大小，除了物品或人本身的情況之外，也取決於服務對象，取決於服務對象的認知程度和認可度。比如我校食品學院生產的葡萄酒，質量甚佳，農業部拿去了招待外國貴賓，外賓高度評價。不過，到了我的嘴中，卻品嘗不出其中的美妙，隻覺得比較酸。農大四年，把你們釀制成了優等葡萄酒，你們需要找到識貨的人。那些看了你們簡歷的招聘人員，如果眼睛裡邊沒有立刻發出光亮，那個單位你們就不必去了。更不說那些對農業院校說三道四的無知者了。

經濟學上的效用有三種。第一種是形態效用（Form utility）。產品因為有了不同的形態而具備不同的效用。從葡萄到葡萄酒，形態發生了變化，價值有了成倍的增加。從面粉到面包，形態也變了，增值也很多。從銷售員到銷售經理，從講師到教授，大體類似。第二種是地點效用（Place utility）。是說同一物品，在不同地點，效用或者價值不同。廣西的香蕉、荔枝和芒果運到了北京，身價增倍。這是因為，這些水果在廣西是大路貨或者過剩產品，而在北京則是稀缺產品。同南方水果的情況比較，有些人才的情況可能剛好相反：在北京比較多，而廣西遠遠稀少。所以，同樣的人才，在廣西的效用要比在北京高，更受重用。第三種是時間效用（Time utility），是說同一產品，在不同的時間中，效用或價值不同。秋天的大白菜不值錢，而到了冬天，價格就翻番了。你們現在學的知識，掌握的能力，也許一時用不上，但是，將來可能就會很有用處。你們現在進入社會所從事的可能是一些比較基層性的工作，例如到農村當村官，跑市場當銷售，可能又苦又累，成效也不一定很顯著。但是，若干年后，你會體會到這些深入基層了解實際的經歷對你會有怎樣巨大的幫助。效用概念的啟示是，要重視提升自己，增加內在價值﹔要重視選擇，找到最能體現自身價值的地方﹔既看眼前收益，也看長遠收益。理解效用概念的意義在於：要做一個有用處的人。

第三個概念是投資(Investment)。投資的意思，就是為了將來的收益，你現在必須先有付出﹔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獲。這個道理，在農業上表現得很普遍而直觀：為了秋天的收獲，你必須在春天裡整地播種，夏天中除草施肥……投資的要點有兩個方面：一是投的數量要大，投資越多，越有可能獲得高額的收益。你就種兩畝地，那無論如何打不了多少糧。二是投的方向要正確。如果你的地在河北，那麼無論柑橘的市場價格怎麼高，你也不能種。如果你是在寧夏，那麼，就最好多養雞，少養豬，等等。你們的最大資產是青春，是時間。所以，要把你們的寶貴的青春時間用好，用到正確的地方上去，用到刻苦學習上去，用到勤奮工作上去，用到提升能力上去……要有毅力，有恆心，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也不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堅持正確方向，不斷付出努力，你就會有期待、有前途，有迎來豐收的可能。理解投資的意義在於：要做一個肯付出的人。

第四個概念是品牌（Brand）。品牌就是口碑，就是信譽，是質量。許許多多人的肯定、贊譽和擁躉購買，最后就形成了品牌。為什麼會有贊譽和購買，是因為質量可靠。對於產品，是品牌﹔對於人，就是信譽，就是說話要靠譜，辦事能放心。我們身邊的人，無論與我們的關系親疏遠近，都大體可分為兩大類。一類人，是靠譜的。這些人，說話有依據，不會滿嘴跑火車﹔做事可信任，不會給你放鴿子。對這些人說的話，你值得認真思考﹔把事情交給這些人辦，你可以安心地去睡覺。另一類人，則無論如何信誓旦旦，你總有些將信將疑，不敢特別放心，有點像對待山寨產品的廣告。產品的品牌聲譽是日積月累長期形成的，而人的信譽，也是一點一滴的積累。無論大事小事，做不到的或者做不好的，可以不接受，可以不許諾﹔而一旦接受，一旦許諾，就要竭盡全力，做到最好。同學們初入職場，一定做好小事—無論多麼小的小事，都要做得盡可能的周到。剛剛參加工作的人，不大可能有大事做﹔而在你們做那些小事的時候，老板的眼睛是不會閑著的。把小事做好了，大事才會來找你。可信任的人，當然也不可能永遠成功，也難保不偶爾出錯。但區別在於，有信譽的人的出錯，不需要自己去找借口，別人就會充分理解和諒解，因為，一定會有眾人認可的不可抗力的發生。可信任，是所有人際關系中最重要的因素。不可信任的領導，不是好領導﹔不可信任的同事，不是好同事﹔不可信任的朋友，不是好朋友﹔不可信任的下級，不是好下級……所以，理解品牌效應的意義在於：要做一個有信譽的人。

通過以上四個概念，我力圖說明，經濟學中的道理，不僅僅與錢有關，也與人有關，對人的成長有用。如果各位都成為有理想的人，有用處的人，肯付出的人，有信譽的人，那麼就一定會成為令人尊敬的人，成為令人尊敬的農大人。令人尊敬，不一定與財富、地位和成就挂鉤，但一定與你們內心的充實和快樂有關。對於這一點，你們在今后的人生中，在奮斗的過程中，一定會有不斷深刻的體會。

做受人尊敬的農大人，這不僅僅是對你們的期許，也是對我們仍然留在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的共勉。我說過，農大的規模不需要更大，但成就一定要更大﹔農大也許不必改名，但一定要更加著名。我們一定要不懈奮斗，共同努力，讓中國農大成為一個令人尊敬的名字。這樣，在未來的日子中，當你聽到母校的名字，聽到贊譽母校的聲音的時候，你就會感到無比的自豪和驕傲，就會用無比滿足和快樂的心情，回想起這個校園這個家，想起你的青春，我的白發……

來源：中國農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