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述说:
女儿留美三年来,因为专业选择问题总是与我们难以达成共识,以至于只要一提到有关专业的话题我们母女之间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与冲动。这次暑期赴美之行,就是为了搞清楚女儿在美国学习与生活的情况以及导致她在专业选择问题上始终与我们达不成共识的原因。就在我动身赴美前几天,女儿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小学兼高中同学(普渡大学西拉法叶留学生,正好暑假回国探亲)做“和平使者”,对我进行了出国启程前的总动员,也算是用心良苦,希望借此化解至少缓解我们之间因为专业选择问题而积攒数年的矛盾与冲突,确保旅美期间我们母女能够身心愉悦,和平相处,不枉此行。
大洋彼岸女儿的回应:
看到妈妈应人民网写的有关留学的系列文章,我很是感慨。虽然我与妈妈的口头与网络对峙长达数年,我的想法和妈妈讲过无数遍,她甚至还利用今年一整个暑假跑来美国,试图用旁听课程的方式来了解我这几年留美的学习、生活和可能改变我想法的社会因素,最终还是没能很好地了解我,更谈不上理解。通篇看到的还只是家长对于孩子留学后变得无法控制的自我释怀和被迫妥协,不是试图去理解,更不是试图去改变自己僵化的理解误区和无法跟随时代变化的思维。
刚来美国时我选报的是经济学专业,甚至我在2011年高考报考北大时,首选的也是分数由高到低的“光华管理学院”和“经济学院”。在妈妈眼里,似乎一直以来就板上钉钉的专业,怎么一来美国就变了呢?这里我尤其想解释一下。高考前在国内填报志愿时正好是二模结束备战高考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情形下,让一个除了中学书本内容以外几乎一无所知的孩子在有限的时间内去选择很可能左右自己一生的专业,是多么不合理的一件事情!再加上在“什么东西都是一场竞赛”的国内资源分配上,自己的专业兴趣与录取分数相比真是“一钱不值”。试想一个有实力考上北大经济学院的孩子选择去考在世俗眼里“读不了书的孩子”才去上、就业又不稳定的音乐学院,有哪个家长会欣然同意?哪怕确实是孩子的专业兴趣?换句话说,一个高考能考628分(北大当年录取线634分、复旦625分、人大624分)的北京文科生要去报考300分左右就能录取的艺术类专业,这不是浪费吗?于是,那些不管不顾一切的、或者留过学受过西方教育体系影响者如我,一旦坚持自己的选择,就会造成和父母关系紧张的局面。
美国教育的好处就在于,不论你的家庭对你的要求是什么,不论你起初给自己选定的专业是什么,来到大学,都是一次自我认知的重新洗牌。虽然刚来美国读大一时,我还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懵懂地选择了“经济学”。美国本科的大部分学科(具体的工程类、艺术类除外)都是文理教育。不论你选择的是什么专业,照样要求上很多通选课。和国内通选课不同,美国的通选课占四年课程量的一半之多,而且课程也很严格,完全不是给专业课拿分的“水课”,是实打实的依据paper、期中期末考试、课堂表现等和专业课一样的程序来打分。经过大学前两年的通识教育,就可以有足够的信息量来决定你的专业选择了。上这些课程的顺序可以自己定夺,所以大一学生和大四学长同坐一个教室也没有什么稀奇。由于美国自由的修学、复学制度,18岁少年和28岁大哥、48岁大妈甚至78岁爷爷坐在一起上课的都没有什么稀奇。美国本科教育最根本的目的是——培养一个全面发展的人、一个对于社会、人文、自然都有一定了解的人、对于自己的兴趣和爱好都有一定了解的人。
“和平使者”对我的劝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她在音乐上成功,您今天即使再不情愿,到了那一天作为母亲,也会为她骄傲。如果她音乐上不够成功,25岁之约,凭她的才华、能力、决心,之前的不得志反而会成为内心的动力,会在任何领域里平步青云。至于平稳舒适,那更像是一种终极状态。而在这个状态之前,奋斗的路上,都会有所坎坷。如果您和您的女儿要的仅仅是一个平稳舒适,那又何须在这20多年里不断前行。所以希望您放松一点,很多时候想不清楚的事,操不完的心,交给时间就好。”
“和平使者”与女儿的对话:
“你妈表示聊得非常愉快,从我的交流中领悟了很多道理,关于你的很多看法有了全新的视角。微信里就省略我的各种交流细节和语言手段,总结来说,已经达成共识:你妈同意让步,保留自己不同意的观点,但不再阻扰你的目标。25岁之前你可以追求自己的音乐目标,她不会再和你对着干,但如果25岁还没有实现你的预期,那就要回归正轨。”
“同时,为了回归和谐的母女关系,为了给你自己未来留好后路,她希望你也能做出一点让步。你需要考GRE,在未来申请音乐研究生的同时,也要顺带着申请一些‘主流’知名大学作为备胎。”
女儿好友或同龄人的留学生活:
玩电影的女孩:一位来自深圳实验中学的UCLA留学生,今年提前毕业,修的是经济学,为了摆脱经济学对她的困扰,提前一年修满学分,然后做她喜欢的电影拍摄工作,一年OPT期满后,她打算考法律研究生,继承北大法学系毕业的父亲的事业。
音乐发烧友:一位来自西安的女孩,UCLA留学生,大学四年级在读,经济学专业,喜欢唱歌,尽管身材较胖,只要有上台表演的机会,都努力争取。
创客一族:回国之前的一个周末,报了一个旧金山两日游团,遇见了一位留学生家长,他说他儿子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读到大二时辍学,目前和同学一起创业开网店。
这群中国留学生给我的总体印象是:大学本科出来留学的孩子,专业变化很大,完全不同于国内比较稳定的专业取向,他们一个个都想挖掘自己未来发展的可能性,用他们的话说,“经过大胆尝试,至少我知道我不能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可见,他们一个个特有主意,而且不容置疑他们专业选择的权利。可见,女儿的专业坚持绝不是孤独的个例,而是一个普遍现象。虽然我对他们的坚持不敢苟同,但至少了解了他们是怎么想、怎么做的,即坚持做自己,听从内心的声音。
结束语:
面对留学给孩子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挑战,作为家长和教育工作者也需要学习、适应并加以认真研究。父母与子女之间要努力搭建沟通的桥梁,通过对话寻求理解、达成共识,而不是等问题或矛盾出现后消极地对抗或逃避,这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有损亲子感情。当然,面对已经清楚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而且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的既定目标努力奋斗的大学生,也许我们所谓的指导对他们来说就构成了一种阻碍,我们家长所能做的,有时候也只是一种“目送”,目送着孩子渐渐远离我们的掌控,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外。因此,教育在某种程度上,有时候就是一场冒险,尤其对于出国留学进入到西方教育体系中的孩子,原本在中国教育体制下所构建起的平衡发展格局被打破后,有必要重建起在另一种教育体制下的新的发展格局,而成长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勇气,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王晓霞:副校长、副研究员、博士、文中母亲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课程教学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厦门实验中学科研副校长,教育学博士。
主要研究领域:语文教育、国学教育。2002年到中央教科所工作至今,现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课程教学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厦门实验学校(厦门实验中学)科研副校长。
宋黛霆:留学生、文中女儿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大四学生,毕业于人大附中。自小热爱音乐和旅行,曾背着吉他独自前往欧洲和当地乐队合作演出、街头表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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