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昆明——延安,兜兜转转,跨过半壁河山,再长的路也会有终结。8月29日,拖着满身的疲惫与风尘,再次踏足北京西站的站台,行色匆匆的旅客,拥挤喧闹的人群,钢筋水泥铸就的空间将我与身后的世界隔离开来。我的背后,是70多年前纷飞的战火,是铁皮屋、火腿椅与茅草房,是耄耋老人缓慢的回忆中爬满岁月的脸。那个世界,我没有亲历,却感到莫名的亲切,如同游子找到了血脉根源,被一根脐带遥遥相连。而如今,我的面前,冷光灯照在广告橱窗晃得刺眼,地铁带动的风声回荡在地下的巨大空腔,行走在这里,越走越远,身后一扇扇门关闭,我很怕,背后的那根红色的线,会断。
很喜欢记者的身份,深入主流目光的背后或者死角,用光影、用文字,去记录。很喜欢以记者的身份与人聊天,轻易的从光阴里打捞出一段回忆、一个故事。可这次的重走西南联大之路与抗大寻根之旅,却越深入,越发现自己文字的苍白,不是那些故事深埋于历史,也不是那些故事不动人,而是那些故事非一人所能创造,也非一人可以讲述完全,那些故事承载了太多超出故事本身的意义,关乎民族,关乎国家未来。文字所能表述的不足万一,只能用心去感受,去承载,努力的去寻找与那段岁月一种稳固的牵连。
时常会想,若再过三五十年,这趟重走之路又会是怎样的模样?和平楼民主楼外观想必是不会变的吧,姚诤老先生自己设计的爱国主义教育园说不定也已经落成,西南联大旧址应该还是老样子,讲解词是否会更丰富一点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不会再有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人向后辈讲述当时的岁月,我们现在经历的朝花夕拾的讲述与交谈,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会成为绝唱。当那些亲历战火与磨难的先辈安息于故园,承载那段历史的鲜活载体消失于岁月,所有的故事变为文字与影像,是否还会如今天一般震撼人心。回忆起采访赵元任先生次女赵新那女士的画面,“最听话的女儿有三件事没听家里的”,“我要当一名中国人”,话语入耳,血即炽热,心中已是滔天巨浪,老人平静但坚决的话语,有着我没有料到的巨大力量。这种汹涌的感受,老人在午后阳光里娓娓道来的画面,多年之后再不会有了。思绪至此,唯有多记多看,勇敢的去传承这种“坚毅刚卓”的精神,在前辈逝去后用一生去坚守与打磨,方才不负这段6000多公里的行程。(清华大学 程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