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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就是家乡那棵老树

2015年02月24日10:17  来源:人民网-教育频道  手机看新闻

我种过不少树,但哪些树是自己种的,大多数都像做过的梦一样忘光了。只记得种树时的一些情景。老家有个芭蕉园,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弄回来一批柑橘苗,想把芭蕉园变成柑橘园。他挥汗如雨地挖好坑,我帮忙把树放进去,然后在上头蹦哒,把土踩实,再浇上水。浇水的时候,我似乎看到它的根须像蚯蚓一样长出来,叶子开始伸展,那些柑橘树很快开出白花,橘子缀满了枝头,跟我一个姑姑家的柑树一模一样。有一年我去她家玩,塘塍上那些柑树挂满黄澄澄的柑子,差不多像碗口那么大——也许没有,不过小时候什么东西都觉得很大,包括毛毛虫。

父亲说柑橘树种下三年才能结果,我一直没有见过它们果实累累的样子。我小学毕业上了初中,后来又念高中、大学,那些柑橘树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这说明我可能从小就是一个在乎过程而不太重视结果的人。我还继续种着树,作为我当年上学时的“必修课”,小学、中学和大学母校的校园都有我种的树,但我记不清哪棵是我种的了,就像明朝的庆成王朱济炫认不出他的儿子一样——他生了整整100个儿子。

(念小学时球场旁才种下的筷子大的桉树苗,居然长成了一株参天巨树。)

参加工作后我还在种树,种的是榕树。每次骑车或开车经过北海大道西段,看到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我约略记得其中有两株是我种的,同时想起东晋的“国防部长”桓温,带兵打仗的一介武夫,北征时经过金城,看到年轻时种下的柳树已经有十围之粗,居然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发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叹。我种下的榕树已经比电线杆还粗,它们提醒我在这个城市已经呆了整整四分之一世纪。

榕树有一种说法,榕树不容人,不适宜种在房前屋后,我觉得这是胡扯,可能是因为它的根须伸得太远的缘故。搬到现在住的小区时,我在屋子后面的水井旁,种了两棵阴香树,是一个朋友送的苗,刚种下去,它们就按捺不住地噌噌往上窜。有一天晚上我在水井旁扶着树出神时,感觉到树干在我手掌里不断胀大,我用两个虎口也箍不过来。第二天我连忙把它们挖起来,移到了小区大门口。人说“树挪死,人挪活”,它们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削得光秃秃的树梢隔天就长出了新叶,很快就“冠”盖如云。

我在水井旁原来还种了两棵石榴树,它们比那两棵阴香树长得还快,有一天我无意中抬头,惊讶地看到树上像挂满了小灯笼,全是没有熟的石榴,跟叶子混在一起,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每年这两棵树都像履约一样,挂满了石榴。熟透了的石榴每天从天而降,砸在树下停放的汽车上,还常常砸中人们的脑袋,每次从树下走过,我都双手抱头,生怕被砸得脑袋开花,整个小区飘溢着石榴的芳香。如果只是躲避石榴的袭击,倒没什么,问题是它们长得实在太快,树根把水井旁的地面都拱了起来,我只好强忍不舍把它们砍掉。砍树的时候,坚硬的树干震得我手臂酸疼,树屑纷飞,像它们飞溅的眼泪。

“桃树向门,荫庇后昆;门前有槐,富贵生财”,建了房子,应该在房前屋后栽上树,如果一幢新房子周围没有种树,就像一个人脸上缺了鼻子耳朵差不多。我想起小时候外婆家厨房的后门外,也种有一棵龙眼,虽然不高,但开了好几杈,每次一到外婆家,我就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玩。我甚至忘记了往外婆家的路,却记得那棵龙眼树虬枝盘曲的样子。

我印象最深的树,莫过于小学校门口那株(见题图),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它高大地屹立在村口小学的石阶最高处,树干要三四个大人才能合抱,表皮粗糙得像长满老茧,裸露在地面的根须,像弯曲的蟒蛇。它像当年电影《庐山恋》中的张瑜,频繁更换衣服,春天一身嫩绿,夏天一袭翠袍,秋天一件灰衣,冬天叶子掉得一片不剩,任性地“不挂片缕”。每年长新叶的时候,几乎一天一个模样,枝头先是嫩黄,而后变成淡绿,而后深绿,而后满树葱茏;秋风乍起,树叶又由绿转黄,变成灰褐色,随风簌簌飘落,最后剩下铁线一样的枝条。当所有人都以为它已经枯死时,在脉脉春风中,它又开始新的轮回。

心在别处,即为流浪(图片取自网络)

我不知道这株无名大树的年龄,村里超过一百岁的人说,他们小时候树就是这样子。对我来说,老树就是老家,每次回去,它最先撞入眼里;离开时身后好像一直驮着它的阴影。我常常想,这样一株奇异粗硕的大树,要不是生在这样的穷乡僻壤,早就“扬名立万”,位列“公卿”,成为所谓的珍稀古树了。杜甫惋惜孔明庙前的老柏,“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而元稹则感慨华山的松树“闲在高山顶,樛盘虬与龙;屈为大厦栋,庇荫侯与公”,谁对谁错,真的一言难尽。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王维见到故友,最想问的是老家那棵寒梅是否已经开花;鲁迅对于童年的天堂百草园,一直记得高大的皂荚树,还有曾经爬上花坛去折花的腊梅、寻蝉蜕的桂花树。我到过百草园,仰望着那几株高出屋顶的大树,想像它们伴随这位伟大作家童年的情景。故乡又叫乡梓,但不管是梓是樟,是梅是槐,还是松或柏,树是人们对家乡共同记忆的符号,它们的年轮刻着童年往事、岁月变迁。走出去的人,背井离乡,甚至漂洋过海,在异域他乡开枝散叶,所谓的乡愁,除了屋顶的袅袅炊烟、小河的潺潺流水,最深最浓的那是家乡那株永远不老的老树。

(来源微信公众号“狐眼碌碌” 2015-02-24) 

(责编:熊旭、贺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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