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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相会有期

2021年06月17日08:25 |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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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大学,相会有期

  4月8日傍晚,天际出现了一道晚霞,我的一名学生在走廊里向远处看去。

  3月9日,高考誓师大会现场,我们班的学生举着横幅和班旗,列队准备走过主席台。横幅上写着“同是寒窗苦读,怎愿甘拜下风”。

  4月22日,晚自习时,学生在教室里学习。

  我让学生选择一样最能代表“高四”生活的物件,这是几位学生的答案。

  3月10日,两名学生在课间打盹儿。

  4月7日,晚自习时,学生们挤在办公室里找老师问问题。

  6月7日上午,高考考点门口,学生们准备进考场,一名老师身穿红色旗袍送考。

  6月8日晚,高考结束后,班上组织了联欢晚会,同学们在一起唱歌。

  6月8日,同为支教老师的林聪正在为每个学生写寄语。我用这一年拍的照片为学生编辑了一本摄影小书,在第一页贴上了给他们拍摄的单人照。

  去年大学毕业后,我如同《江城》的作者何伟一样,选择了中国的西南,来到和书中涪陵相仿的一座四川县城,开启为期一年的支教生活。

  小城坐落在长江边上,30多公里的一段江水蜿蜒着穿城而过。橙色的泳圈在江面游弋,人们在江边开露天KTV、跳广场舞,或是坐在花花绿绿的塑料椅上,用大啤酒杯插着吸管喝5元一杯的茶。山水之间,矗立着高高低低的新楼盘,最贵的小区已经卖到每平方米1万多元。

  在这所能一眼望到长江的学校,初为人师,我就接到了一个不算容易的任务:给一个82人的文科“高四”班当英语教师。

  在这里,复读生只要成绩达标就能免学费,高分考生还有一定的补助,每月最高能拿到1400元。不少学生从市里回到这所县城中学复读,以省下高额复读费。

  面对比自己仅小不到5岁的学生,第一次站上讲台的我并不紧张,更多的是兴奋。第一堂课后的晚自习,就有一个学生来找我排解心结,她本来成绩不错,因为想陪喜欢的人复读,故意没考好。对一个陌生老师倾诉隐私,我惊讶于学生对我的信任。

  我的班级叫“线下”复读班,大部分是去年高考没有达到本科线的学生。比起考取名校,他们的复读目标更加现实。张伟去年高考成绩比预期低了60分,他不服气,选择再考一年证明自己;陈鹏飞则想今年争取能够考上本科。

  林夏在班主任的劝导下选择了复读。她想,即使今年考上本科仍有困难,以后还可以努力实现“专升本”。刘静怡去年被哈尔滨一所大专录取,家里人认为她无法适应哈尔滨的气候,坚持要她再考一次。“应届的时候觉得高考对我来说没什么,没有认真备考,今年才开始觉得学习有用。”刘静怡说。

  班上有15名学生来自同一个应届班级,这种陪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们的心理压力。和我的高中生活相比,这里轻松多了:不公开考试排名,不会将高考生排除在学校的文体活动之外,女孩子们可以化妆、留长发,还有人穿着汉服来上课。

  我总是试图将他们拉回紧张中。自习课有人说话时,我不留情面地直接点名;班级学习状态不好时,我也对他们说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在外人看来,我也许是个有些矛盾的老师:纪律管得最严格、批评学生最凶,却花了最多的钱与精力来“讨好”学生。我自费购买了许多小贴画奖励他们,规则是:每次听写全对、改错本写得好可以获得1个贴画,找我打卡背单词可以得2个,集齐15个贴画可以来换一个笔记本,30个贴画换一杯奶茶。学生郑莹在课间悄悄和同学说:“虽然英语老师好凶,但我最喜欢她。”

  一开始,学生们的目标大学几乎都在川内。出于稳定、轻松的考虑,绝大多数学生的职业目标是当老师。也有例外,有个学生曾经立志学葡萄牙语,只因在网上看到葡萄牙语能挣钱。但后来听说阿拉伯语更挣钱,又要学阿拉伯语。

  一个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的女孩问我:老师,您觉得做什么职业比较好?我建议她试试教师、护理、会计,因为这些职业可以考证,实实在在的证书拿在手里,或许更能让她看得清未来。

  作为老师,我总希望他们能走进更广阔的世界。我曾跟他们说“上大学是走入大城市最便宜的途径”,也曾在冷得坐立难安的南方冬天里,向他们描述在北方的暖气房里吃冰棍是何等的幸福。我分享过传播学中的“数字鸿沟”理论,提醒他们正确使用互联网;还有怎样才是一段好的亲密关系——恋爱的目的不是贪图享乐,而是携手共进。英国脱欧、“祝融号”火星车,甚至我自己的大学经历,都能够激起他们极大的兴趣。

  这些“宣传”似乎有效果。英语课代表杨梦正以到北京读大学为目标奋斗着,希望能够考入外交学院学习英语;刘学知最想去浙江和上海,他的父母都在浙江打工;还有几个学生向往网红都市重庆。而林夏依旧希望留在四川,“一个人离开家乡去别的城市,会感到孤独吧。”她说。

  有人早早体会过去与留的滋味。鹿安上高一的时候成绩不好,父母便叫他去自家作坊打工。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做过手机壳,学过塑料染色,其间还独自一人到广州的打印机工厂上过班。

  这条路他很快看到了尽头。“没有技能和知识,人是挣不到钱的。”鹿安说,“在流水线上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算上加班,一个月也只有4000元。”打击还来自一个稍显稚嫩的对比:他看着身旁的技术工人,因工作量少可以上班玩手机,羡慕不已。数次挣扎过后,他逃离工厂回到高中,一改先前的玩乐态度,成绩从高一时的300多分提升到今年高考模拟的540分,如果保持这个成绩,他有可能上一本院校。

  这一年中,复读班没有开过家长会,“叫家长”也很难成为对付学生的“撒手锏”。当地老师开玩笑说:“给家长打电话,四个有三个在打麻将,叫也叫不来的。”更现实的情况是,很多家长在外务工,有些人几年才回一次家,孩子与祖父母一起生活的“隔代教育”在县里相当普遍。张伟的父母常年在广州打工,他也想以后去广州生活。复读这一年,他一直和考入大学的同学保持联系,不断完善自己对大学的理解。

  6月7日上午,我的82名学生第二次走进高考考场。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后,淅淅沥沥的雨停了,有学生满面笑容地跑出来,和我大声汇报:“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楚的英语听力!”

  高考后的联欢会上,我把这一年拍的照片做成的摄影书,送给了每位学生。学生们也每人写了一封信,凑成一大本书送给我。最让我高兴的话是:“老师,虽然我现在的成绩不好,但是我会在未来继续学习,上专科后也要专升本,要考研究生。”

  长江水昼夜不停地奔涌,从这座小城出发的学生们,也即将奔赴属于他们的未来。(宋欣然 摄影报道)

  (文中受访对象均为化名)

(责编:温璐、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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