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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撤掉3年后 小村庄凑齐30万保证金复活村小【2】

2016年10月26日08:27 |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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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5月20日,乔子头村举办了一场“爱心助教仪式”,刘直旺自费搭建了舞台,准备了矿泉水,村民们顶着太阳暴晒到场,有的甚至从省会太原专程赶回贡献力量。

  仪式开始前,村里的秧歌队、锣鼓队喜气洋洋上阵。一首歌曲和一曲萨克斯演奏结束后,刘直旺和刘喜生念出了准备了三四页、由刘保平老师代写的发言稿。

  他们承诺,大家有多少力出多少力,这些钱只是暂借,年底一定还给他们。

  “有人可能要问,万一学校办不起来怎么办……如果真有万一,我喜生就是砸锅卖铁也在年底给大家把钱还上!”

  他们反复强调办学对村子的未来有不可替代的意义。拿着发言稿的他们显然没有平时说话时自在,时不时磕巴一下,或者偶尔停下喝口水,看看下面大家的反应。

  他们面前放着几个空饮料箱,被贴上了写着“暂助”二字的红纸,准备承载这个村子恢复活力的希望。

  村民出钱的时候话不多,“我多少”是他们交钱登记时的基本句式。谁“暂助”多少钱,被同时写在了一个大横幅的背面,名字金额都一目了然。

  村民拿出三万五万元的有,几千元的有,一二百元的也有。“人有穷富,本事有大小,只要尽心尽力就行。”刘喜生说。

  看到同村人的踊跃,发起此事的刘直旺、刘喜生很受感动。他们觉得一定也能感动县里的领导,于是满心欢喜地各自回家吃起了面条。

  还有企业提供了赞助。接受赞助时,刘喜生跟企业代表站在了主席台后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当站在台前拍照留念。

  总数是65万元。他们原本预计,村民筹到三四十万元已属不易。最多的一户出了10万元,是刘直旺的儿子。刘直旺和刘喜生各出了5万元。

  当刘喜生和刘直旺、刘保平次日开着车,带着一饮料箱人民币来到县里时,他们兴奋地看到,教体局的领导表情很惊讶。

  又跑了几次教体局签下协议之后,他们才拿到了“同意”二字。

  随后,他们开始了为期近一个月的招生宣传。

  临近的曹家峪、坪底、郭家河等几个大村被他们跑了个遍。“政策”包括奖励入学小学生千元、移民子女就近读书免费提供住房并给一块水浇地。他们自掏腰包在村口立了30张广告牌,发了约有500份彩色招生传单。

  首份招生简章称,“望邻近村庄的学生踊跃前来报名,我们将成就你的梦想,让你受到良好的教育。”简章中还承诺开设音乐、美术、书法等培训课程。

  质疑的声音也从没消失过。“现在肯定没人回去”“好是好,但是不信你们能办起来”。每次聚起村民进行宣传时,他们就不免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们开始自己找校长,找老师。一开始他们找了一位本乡的老教师,有一次村民大会这位老师都已经参加了,但是最后“办不成”的舆论还是吓退了他。“一旦办不成,脸面丢不起”是他最大的顾虑。

  当时,刘喜生熟识的石楼一中教学名师、省级学科带头人张润平刚结束了一次农村支教,本准备七八月回一中。

  他们跑到张老师在县城中的家3次,“死缠烂打”,上午说不动,下午继续说。最后,考虑到个人感情,张润平答应出任校长。

  2015年8月20日,一切工作准备完毕,刘直旺和刘喜生邀请了县教体局和乡中心校等的相关领导,参加了“乔子头农村返乡动员大会”,也是关于这所村小复建的最后一次动员大会。

  开会前,刘直旺骑着摩托,到儿子开的加油站里用报纸包了5万元现金。

  当天,每一个报名的学生,都当场领到了1000元现金奖励。对于真正的贫困户而言,两个孩子领上2000元奖金,顶上了自家男人出好多次短工的收入。

  此时,乔子头学校,这所石楼县面积最大的村小操场,已显得干净整洁许多。他们雇了十几个男村民,在这里刨地、除草,清理恶臭的垃圾,又叫铲车来拉走了几大车煤。野草最高长到了一米多,两个机动三轮车足足运了四十几车才让操场恢复模样。

  2004年乔子头学校新校舍选址于此时,也经历了这样的“开荒”,推平小山包,砍了好枣树。这次清理所花的1万多元,又是村支书、村主任自掏腰包。

  直到9月,整修还未结束,乔子头学校在没有开学典礼的情况下安安静静地开学了。包括幼儿园的孩子,80多人入学,半数是本村子弟。

  只是,领了千元奖金的孩子中,有两人因父母意见不合,并未到校上课。这2000元奖金有去无回。

  今年,乔子头学校复建后的首批3名毕业生产生。学生们顺利升入初中,其中一个男孩还考了乡升学考试的头名。

  2

  石楼县教育局最终收取了30万元保证金。但在2016年农历春节的前两天,又如约返还。

  眼下,乔子头村“暂助”款花名册那满满7页名字里,只有支书和主任的10万元还没返还。他们还总计搭进20多万元到学校的各类开销中。

  从外表来看,占地1万多平方米的乔子头学校很是像模像样,从宽阔平整的操场望去是群山苍茫。拥有16间教室的二层教学楼,建筑面积350平方米的教师宿舍,和飘扬的国旗,挂满的标语、守则和励志故事,构成了这所村小的全部外观。

  操场里的体育设施是生锈的双杠和破烂的篮板。每层楼中间,一道铁门让学校和村委会分治半边,学生数量暂时还不足以填满超过半数的房间。

  校长张润平说,学生均为返乡农民子弟,一年级至六年级有48人,幼儿园孩子有33人。现任正式代课教师6名,临时代教6名,属“二级复式教学”——6个年级的学生坐在3间教室里。两个年级一同授课,一节课40分钟,“只能一个年级讲课20分钟,另一个年级做作业”。

  他说,由于小学教师严重不足,临时代教在县里很常见。

  石楼县教体局宣教科负责人刘志远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目前全县4镇5乡134个行政村中,村小不足10所。乔子头学校有6名教师是教体局派来的正式公办教师,在经费上该校也与其他公办学校一样。

  学校里有几位代教老师,超出了教体局负担的数量,工资由村里负担。一位教师直到辞职,仍被拖欠着每月1200元的工资。村委会没有财力。“我自己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刘直旺担心地说。

  在“全免费”的第一年过去之后,第二年孩子们只需按有关部门规定,交相应的练习册费用即可。三身校服、老师的电脑、学校打印机、两个篮球、几副羽毛球拍和跳绳都由社会捐助。幼儿园的10个全塑摇摇车和两套积木是刘直旺花了2000元自费购买的,小学各科目练习题是张润平自费在县城里买好,再用学校的打印机打好发给学生的。

  老师,尤其是代教老师,同工却只能拿到三分之一的报酬。找到真正喜爱孩子的代教老师成了令校长头疼的事。

  可真的找到后,代教老师中的优秀者,很快会参加“特岗教师”或是公务员考试,谋求更好的个人发展。去年的代教老师中已离职了两位。今年3个新来的代教老师中,也有人正在准备特岗教师的考试。

  “人往高处走,代教老师工资太低了,我们也都理解。”校长说。

  目前,学校的音乐课还是由校长本人亲自顶岗的。美术课老师去坐月子了,于是整个学校没有了美术课。英语老师只有一位,四个年级的英语课程全部压在了这一位老师身上。

  目前的乔子头学校,除校长和体育老师,最大的是一位33岁的数学老师,其他教师一概不超过30岁。

  在张润平的眼中,只有足够的正式教师,才能让这所小学的农民返乡子弟“享受到和城区一样的优质教育资源”。

  这位校长还分析了学校开办以来能维持八十几名学生的另一原因,“去年是经济下行,煤矿行业又不景气,很多人无工可务。一旦经济形势转好,他们又会把钱都投到孩子身上”。

  每一个老师都承认,这所学校主要容纳了留守儿童和贫困家庭、单亲家庭的孩子们。由于“缺乏父爱母爱”“胆小,不说话”“声音很低”,孩子们各有各的问题。

  “经济跟不上”还只是一方面。在县城里上学的孩子们的生活还被漂泊感重重地冲击着。张金梅带着一双儿女居住的8户小院里,房间不足家里客厅的一半大。由于同住的房东家有一名高三备考生,需要午休,张金梅的孩子们只能在屋内安安静静地待着。

  当地有句顺口溜:“孩子荒了,婆姨荒了,土地荒了,家庭散了。”人们露出一种心照不宣、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解释它的含义:跳舞、去歌厅、打麻将,是一部分城里备受诱惑的陪读妈妈的生活,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妈妈们中有人跟着城里的“有钱人”走了。

  村里人称县城里的这一面为“花花世界”。乔子头学校复建后,不少人带孩子回来了。

(责编:陈琳(实习生)、熊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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