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富也在适应时代的发展,拿起了机器,“但仅限于转包的活。自己接的单子,从来都是手工刻。”
按现在的价格,机器刻一个字要5块钱,手工则要翻倍,“花费的时间也翻倍,平均每个字至少花10分钟。”
对比人工刻和机器刻的石碑,可以明显看出来,前者的刻槽里都有一条线,棱角分明,而机器刻出来的,刻槽呈圆状,“没有风骨。”
用机器时,高速旋转的钻头会产生大量粉末,即使戴上口罩,也挡不住粉尘钻到鼻孔里。
“反感的不只是那种刺鼻的味道,而是我和石碑之间隔了层口罩,就好像隔了些什么。”
让灵魂安然驻足
现在的马永富,会觉得手工刻碑是一门艺术。尽管他不能清晰地说出这艺术的魅力所在。
但他会想起一些人。
昨天,一对夫妻来到他的店里,要为一个老人刻字。
“老人是今年去世的,生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马永富说,要求刻碑的人是老人的侄子。
这对夫妻前几天就来过,他们在昌平转了好多地方,看来看去,选了马永富这里,夫妻俩说,老人会喜欢我的字。
其实马永富碑文上刻的绝大多数名字,马永富都不认识。但他记得那个胡同里的远邻。
他不肯说出那个邻居的名字,只说这人是1955年出生的,终年59岁。此前,他们住在同一条胡同,经常见面,但没说过话。
一个月前,有人要他刻碑,还说起了碑下的人,“他家的房盖起来没多久,就得病走了,平时见人总是笑着。”
刻碑时,马永富分心了。那天,他刻得比往常都慢。
他偶尔会停下来,看着刻完的每一个字,再努力去回想这邻居的面孔、他的笑容、他亲手盖过的房。
“他是累死的。”旁边人的讲话,让马永富放弃了暂停,又拿起了刻刀,“这行当容不得人多想。”
生死无常,人的命,天注定。干得时间长了,马永富会有这样的总结,他信命。
“就因为我信命,所以我才相信,我刻出来的每个字都有灵魂。”说起这话时,马永富放下刻刀,直了直腰。“用心刻每一个字,是对亡灵最后的尊重。”
最后的碑文
清明节前,马永富的单子多了。很多人是慕名而来的。
节日打破了他一天最多刻三座碑的常规,他开始加班加点地赶。
这个唐山人45岁了,25年前,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搬起一块石碑。这25年来,他记不清一共刻过多少墓碑了。
4月3日下午,刻完第三块石碑后,他驼着背,走到马路对面,缓了几口气,才抬起了一块新石碑,捯着小碎步,挪到工作台前。
“就这腰椎间盘,岁数再大点儿就搬不动喽,手工刻碑这行当也快消失喽。”他喘着粗气。
马永富看过关于碑匠的新闻报道,电视前,他摇着头。
“想过改行吗?”
“没想过,等到干不动就不干了。”
“想过让子女继承你的手艺吗?”
“肯定不会让他们干我这行了。”
马永富有一子一女,女儿在服装厂工作,儿子还在上学。俩孩子不认为父亲在从事一门艺术,只是个赚钱的饭辙罢了。
但马永富想过,在他过世后,坟上也要立起一座墓碑,碑文也必须是手写的。
他有时会想,这碑文将经谁的手,有没有他刻得好。(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宁)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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