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圈与墓碑
刻碑时,马永富经常穿一件灰白色的夹克,那也是石碑的颜色。
你看不出来这“工作服”有多脏,只要他一起身拍打上衣,藏在身上的粉末即刻迸向四周,掀起一团白雾。
工作时的护具是一副新买的墨镜,能把眼眶全罩住的那种。“凿出来的碎屑容易崩到眼睛里。”刚出道时,一块碎屑嵌进了马永富的眼睛,都来不及眨眼,用水洗也弄不出来,只好捂着眼睛去医院。
成为碑匠之前,马永富是个瓦工。在上世纪80年代,当瓦工每天能挣50多元,“算是来钱的活儿”。
当瓦工太累,起早贪黑干了3年,换来的不止是钱,还有腰椎间盘突出的病。
见老乡在北京的医院附近卖花圈和殡葬用品,他也跟从。“我的经营许可证编号是昌平第一。”马永富说,在他之前,昌平还没人拿到这项业务的执照。
卖了1年花圈,觉得实在无聊,“我不能一辈子卖花圈吧?”马永富开始跟旁边一位刻碑匠学手艺。
他专注于这位老匠人怎么下锤,怎么刻纹路,“老人写字特棒,当时专门给昌平民政局写东西。”马永富觉得,这是个体面的营生。
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马永富想试试手,但试的这第一块碑,就给刻坏了。
他把笔画旁边的石头刻掉了,笔画连了起来。
一脑门子汗。
但马永富还是决定刻下去,至少他觉得花圈不够长久,碑文上的字,永远抹不去。
刻刀上的功夫
刻碑前,马永富会先用毛笔在石碑上写出来,然后再照着刻,刻完后,还要在印痕里刷漆、涂金、打磨、冲洗。
整个流程下来,每块石碑上的字,他要至少触碰6次。
碑要想刻得好,不能不学毛笔字,他买了字帖,练习各种字体,一练就是几年。
马永富的工具包里有一本字体字典,里面记录着魏碑、楷书、隶书。字典被翻得装订线已经断了,有些纸张也散落出来,但他天天带着,装在一个白色塑料袋里。
他工作的地方在一条较大胡同里,平时车来人往,4月3日那天,几位遛弯的老人就站在他旁边观看,但没一个人跟他说话。
专注时,马永富也很久不会跟旁人说话。“刻碑时不能分神,否则容易把字刻坏,碰到笔画较多的字,更要小心。”
马永富会特别专注地刻每一个“慈”字,墓碑上,这代表着儿孙对祖辈的情感。字里的每一个转弯,都要细刻慢凿,保证笔画清晰。
“如果觉得枯燥,那就是你浮躁了。”马永富承认刻碑是个寂寞的工作,“忍受不了寂寞,静不下心,就刻不好。”
马永富最怕的,就是给别人刻错字。
有次接到一个单子,客户在电话里告诉他要在石碑上刻的字。等到来取碑时,一眼就看出来错了。“名字错了,同音字太多,怪我没再三核实好。”
补改后,客户要按原来的价格给,但马永富执意要减价,他心里愧疚,如果立碑后没被人发现,那就是永远的错,对不起逝者。
现在,昌平小汤山附近,很多碑匠大多用机器刻字。如果有经济实力,还可以买台机器,先打字,再按照字体结构刻出来。
这个行当里,机器已经开始全面取代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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