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人生就是一個不斷開放創新的過程

王輝耀:大學時代攝
我的開放人生,從1977年的高考開始。
我從小在四川成都長大,父母都在鐵路部門工作,從小也隨父母輾轉在三線建設的工地上。我父親是浙江桐廬分水人,今天屬於杭州市。聽父親講宋代分水曾經出了17個進士,竟有16個出自王家。我母親是湖南人,出自一個書香世家,她的曾祖父歐陽厚君,曾是湖南岳麓書院最長一任山長。我從小在家就受到父母對我很大的影響。我還有個弟弟王輝進,也是77級畢業生,很早出國留學,與錢穎一和海聞等曾是中國留美經濟學會發起人。
1977年,當代中國歷史風雲變幻的一年,無疑也是改變整整一代人命運的轉折點。鄧小平在改革開放最初提出兩個重大舉措:對內恢復高考、對外派遣留學生,改變了整個中國的命運。作為接受再教育的高中畢業生,我在1976年初夏來到了地處四川丘陵地帶的金堂縣龍王公社,從一個城裡人轉眼間成了中國最底層的農民,過起了在茅屋中與老鼠共眠的日子。
遇到雨天,根本沒辦法穿鞋在泥濘的鄉村小路上行走,隻能光腳,大腳拇指要使勁壓住路面,這種感受至今印象深刻。沒有自來水和電,照明靠每月配給的半斤煤油,看書燈芯都不能挑大了。飲水靠喝井裡不衛生的生水。為了接受再教育,我每天早上五六點鐘就出門干活,到晚上十點才能收工,每天勞動隻能記七個工分,而不是農民老鄉的10個工分。即便如此,單純的對知識的渴望一直支撐著我如飢似渴地學習英語和各種知識,因為做鐵路工程師的母親和曾參與援建坦贊鐵路的父親不斷鼓勵我:知識能改變一切。我點起煤油燈看書學習到深夜,在蚊虫彌漫的酷暑,穿著長衣長褲渾身大汗地看書﹔在寒冬,干脆喝辣椒水取暖。
那個年代也賦予年輕人滿腔熱情,我在日記本上找到了當年寫下的句子:“去了,去了,終於去了,十七歲的我終於來到了農村這一廣闊天地,人生的道路就從這裡開始了。”然而,激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殘酷的現實替代了。
到晚上,不通電的村裡簡直伸手不見五指,每天勞累一天回來還要自己做飯。四川農村做飯靠燒稻稈,煙熏火燎,我每做一頓飯,就被熏得淚流滿面。嚴重的挫敗感油然而生,繼而變成強烈的不理解和常常的絕望:為什麼古今中外都是隨著社會發展,人口不斷從農村遷移到城市,而我們卻恰恰相反?難道我的青春隻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耗下去?同時我也在想,先進的國家都是把農村人口變成城市人口,而不是把城市人口變成農村人口,我堅信這只是暫時的歷史現象,我相信“長風破浪會有時”。除了每天堅持讀書以外,我還每天走三四裡地去公社取我訂的《參考消息》,每天晚上還要堅持收聽英語廣播講座,聽完了四川台英語講座,接著就收聽貴州台、雲南台。
1977年10月12日晚,我在農村的小茅屋中,聽到公社專線廣播的大喇叭中傳來消息:國家正式恢復在“文革”中被中止十年的高考制度,12月份就要高考。平地一聲驚雷,這個消息讓所有知識青年欣喜若狂。萬分激動的我知道,改變命運的機會來了,冥冥中感覺一直在等待這一刻。於是我趕緊翻出我的數理化圖書,復習起來。但是發現短短的兩個月的復習時間根本無法彌補沒有過的系統學習,於是我依仗我愛讀書的文科功底,特別是我多年堅持自學英語的基礎,報考了文科。
高考的日子到了,我在1977年12月的冬天裡,趕了30裡地,去到鎮裡的一所中學參加高考,兩天考下來,感覺要烤焦了,感覺沒有考好。但是多年的積累還是派上了用場,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人生就那麼關鍵的幾步,關鍵時候要能夠沖的上。過了一段時間,公社送來了體檢通知書,我又騎車60裡路去金堂趙鎮醫院參加體檢,過段時間又乘大巴去成都參加外語學院的口試,最后還有一次和廣外老師的面試,真有點過五關斬六將的感覺。
1978年2月的一天,我如願以償地收到了翹首以盼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當天感覺郵遞員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我抓起家裡的自行車,在成都大街小巷狂奔起來,還不敢相信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作者系國務院參事,全球化智庫(CCG)理事長
本文節選自全球化智庫CCG圖書:《那三屆——77、78、79級,改革開放的一代人》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 評論
-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