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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义:钻在故纸堆里的“大侦探”

2015年07月03日09:06 | 来源:中国教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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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杨义:钻在故纸堆里的“大侦探”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文学所研究员杨义

  编者按 杨义,澳门大学人文学院讲座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文学所研究员,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其多种著述前后获得过国家图书奖、中国图书奖、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奖等奖项,《中国现代小说史》《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图志》等著作曾在相关领域产生重大影响。近日,杨义最新著作《论语还原》出版,其博士生白鹿鸣应邀为本报撰文,以助读者更好地认识和理解这位著名学者。

  ■白鹿鸣

  近日,杨义先生的《论语还原》(上、下册)由中华书局出版发行,两本著作洋洋洒洒百万余言,想到生于1946年的先生已近古稀之年,依然有这样旺盛的学术精力,实在令我们这些后辈敬佩。

  回忆这几年目睹的先生的治学经历,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勤奋。先生来到澳门大学的第一年,师母没有跟来,无拘无束的先生做起学问愈发地废寝忘食,时常是凌晨一点,仍在办公室里笔耕不辍。幸好学校的小泉居食堂每晚都有用花生与青菜煮出的鲜美麻辣烫,于是食堂麻辣烫就成了先生晚饭加夜宵的不二选择。起先,食堂里的姑娘小伙还以为他是内地来投亲靠友的退休老人,后来才知道先生是有名的大学者,便经常跟先生说说笑笑,渐渐熟识起来。后来我们打趣说,想知道先生行踪动态,打听他是外出讲学还是参加会议,去食堂问他们就对了,反正先生总要到他们那里报到。可以说在《论语还原》的成书过程中,澳大食堂的师傅们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所长陆建德曾赞叹先生“研究学说的忘我精神值得赞叹”。师母曾对我们讲过这样一件事:很多年前,师母有事外出,留先生独自在家。结果先生不知何故弄伤了脚,血流不止,然而他治学正酣,所以也不觉得十分疼痛,只是随手找了张纸,按住创口,把脚垫高,便坐在书桌前继续钻研。师母回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地上、椅子上血迹斑斑,先生依然专心致志地看书。

  然而,如果你认为先生是传统意义上那种不善言辞,只会不吭不哈埋头做学问的老学究,那就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他是一位朝气蓬勃又非常健谈的学者。

  举几个比较有趣的例子。“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先生向来以“大文学观”的视野去审视中国文学,在他众生平等、皆可成佛的眼光里,以往常被文学史忽略的蒙古族、藏族史诗、刘三姐民歌等都被纳入研究视域,并被赋予重要学术价值与意义。这种开放包容的学术气度给了我们广阔的研究空间与畅所欲言的勇气,于是我向先生提问:“郭德纲以《今古奇观》为蓝本做了一系列单口相声,很多篇章中,他颠覆经典,把《三言二拍》的故事文本做了相当大的改动,以迎合观众。从情节到细节都与原作出入极大,老师您怎么看?”先生说:“《三言二拍》中的故事,也是说书艺人在口口相传中不断发生变化的,成书过程同样也经过了文人的美化加工,如果现在再写《水浒传》,那潘金莲的形象肯定是踩着高跟鞋、穿着超短裙、烫着波浪头啦!”又有一次说起张艺谋、陈凯歌这样的大导演把《山楂树之恋》《搜索》这类网络小说拍成了电影,虽然他们放低姿态,投身把网络文学改编电影的市场浪潮,但是观众并不买单。先生对此评论说:“这个是武松打猫,武松打得不趁手,施展不开,猫儿也难受,又无可奈何。身份和功力都不对等,武松老老实实打虎就对了,打什么猫啊。”

  先生喜欢与人聊学术,他说在聊天过程中,别人所提到的问题常常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调动脑细胞作答的同时,也能给他提供许多新思路。或许正是因此,先生的研究范围极广,文思通古今。先生总结出治学五条路径——眼学、耳学、手学、脚学、心学。“眼学”强调阅读经典和原始文献,“耳学”是通过听讲扩展视野、交流思想,“手学”要求勤于动手找材料记笔记,“脚学”指利用田野调查亲临文学文本发生的现场,“心学”指用心体会研究对象内在的生命及意义。五学并举,多维互参,实现材料的博采与学科的综合,将学问推向新的境界。丰富的讲学经历,让先生在为别人传道授业的同时,也丰富着他自己的人生阅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的人生旅途中,生命经验也渐渐升华为先生治学的重要砝码。

  他的《论语还原》一大特色,就是对《论语》进行了有生命深度的解读。他横跨诸子学经学和简帛学,综合运用以史解经、以礼解经、以生命解经的方法。先生自己常做一个比喻,解释自己的治学思路。他说,优秀的侦探可以通过犯罪现场所遗留的一个小小脚印,去推断这个人的身高、体重、性别、走路姿势,甚至是年龄、性格。研究文学也像侦探破案一样,典籍是人的脚印,存在着大量的生命痕迹,需要逻辑推理,更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利用出土文物,利用民俗、传统习惯,利用相关文献记载,利用自己的生命经验与体会,将历史人物赋予鲜活生命,多维度构建还原历史现场。

  比如,孔子临终时曾急切等待子贡到来,他对子贡说:“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又对子贡说:“我做了一个梦,我是殷人。”这些话有什么文化密码?孔子说他是殷人,那么弟子们就要按照殷礼守孝,就要在坟墓前搭上许多草庐,六七十个弟子在草庐中守孝,还要击鼓鸣磬、斋戒祭祀,持续三年,这可是一大笔开销。只有孔门的首富子贡才能解决这笔经费,所以子贡是为孔子守孝仪式的组织者。我们过去解读众弟子为孔子庐墓守孝,都没有考虑经费问题,好像大家都不食人间烟火。

  从上面的解释就可以知道,先生把古书读活了,读出了人情物理,读出了心灵的颤动。先生的学术热情、知识储备与人生体验,让他如同叼着烟斗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历史的废墟之上,凭借遗存的蛛丝马迹破解两千多年来都无人参透的公案。

  澳门大学人文学院院长靳洪刚曾评论说:“杨义先生的新书是在深入文本的基础上阐发新意,在梳理解读大量材料的基础上探究文化的发生过程和原本意义,他的作品本身就是一部活生生的‘诸子书’。”先生将《论语》作为生命痕迹还原,写出了《论语还原》这一巨著,我则回溯着自己的记忆,发掘先生治学背后的故事,且用这篇小文,庆祝先生新书出版吧。

(来源:中国教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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