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逃課”這個事
漫畫/陳彬
大學裡有沒逃過課的學生嗎?可能有,但肯定很少,大多數學生或多或少都有過逃課的經歷。不過逃課的情形則各不相同。有的同學是逢課必逃,四年的時間裡,大概也就是大一的時候上課還比較正常,一伺“摸清”了大學授課和考試的方式,那就逃你沒商量,老師祭出的“點名”這一殺手锏,對這類同學也是毫發無傷,因為他們本來也沒想過得高分,隻要及格了能畢業就行。他們不上課的時間,或是出去“創業”掙錢,或是游蕩到別的地方去看風景,也有一些干脆在宿舍裡睡大覺或上網玩游戲。當然也有學生基本上不逃課,偶爾逃那麼一兩次,更有一些學生不僅從不缺課,而且每次上課還都會坐在第一排,課堂上還能與老師來個互動。
對於老師來說,對學生的逃課早已見怪不怪,不過學生來得太少,講起課來是挺沒勁的,於是有時候為了提高到課率,就會採用一些“手段”,或點名,或進行隨堂小測驗,或課堂上隨機讓學生回答問題,等等,只是效果並不理想。其實,學生來的少固然不爽,而更讓人尷尬的卻是老師在課堂上講得眉飛色舞,口干舌燥,台下的學生則或者趴在桌子上夢周公,或者刷手機看微信,對老師的講課則無動於衷,這才是讓人既無奈又失望的呢。
實際上,對於某些專業的基礎課程,還會受學生個人興趣和體驗的影響,比如對於法學院的學生來說,有的喜歡民商法,相關的課程他就會聽得津津有味﹔有的則打算將來做刑辯律師,刑法課就會全勤,其他的課偶爾會逃一下。
在學界,一些上大學時逃課卻最終成就了學術的人還真有。被稱為國學大師的張中行先生,就曾在他的《流年碎影》中,回憶了他在北大讀書時逃課的情形,而他逃的居然還是一些大師級別的先生們的課。張中行先生在介紹其讀書時的北大圖書館時,就說到他經常會在“上課時間”進圖書館,能上得了桌面的理由,是“平均一天三小時課,有些時候沒有課”,沒課的時間自然可以去泡圖書館﹔而“不能上桌面的理由”,則是有些課自己不願意聽,所以就不去聽,而不願意聽的原因又不一樣,比如說孟森先生的明清史課程,有講義,在上課的時候他就念講義,一字不差,學生領了講義,可以自己看,當然不用去聽課﹔而像林損先生的古詩課,則是上課時說不定就扯到哪裡,收不回來了,所以就不如去鑽圖書館,收獲反而會多一些。
而張先生之所以上課時間多往圖書館去,還因為他“好雜覽”,書海無邊,有那麼多的書堆在眼前,急著想翻翻,也就隻好逃課去也。張先生就是在逃課鑽圖書館的期間,通過閱讀大量的書籍,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學術旨趣,為其日后成為“國學大師”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圖書館坐下四年,說句自我陶醉的話,對於我國古典,總可以說是略有所知,比我見聞的一些人,連《資治通鑒》《文獻通考》之類都沒翻過,就敢自詡為專家、教授,或可以少一些慚愧吧?”
那麼,被張中行先生逃掉課的那位孟森老師,是不是真的沒什麼水平呢?非也。事實上,張先生對孟森先生的學養、對其人品的尊重與欽服,從不吝惜贊美之詞。在《前輩掠影》中,張中行先生說孟森先生的特點就是“朴”。孟先生一年四季都穿著粗藍布長衫,而他穿的青布圓口鞋竟然是家做的。學生們看到孟先生是“向來不同他打招呼”,這倒不是學生們不懂禮貌,假裝看不見,而是“確知他必看不見”——因為孟先生高度近視!而且即使他視力不壞也不會看,“因為他的心裡一定正在想著明清時代的什麼事情或什麼問題呢!”
孟先生在上課的時候也是眼睛永遠在講義上,不往講台下面看,“他隻會寫,不會發揮,所以所謂講課就是念講義,認真、准確、一字不差。”這大概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照本宣科”吧,只是他照的這個“本”,卻是他自己的研究所得。他是明清史專家,“他的大成就在課堂以外,著述不少,輯為《心史叢刊》,為許多內外行所欽服。”正因為他潛心治學,在明清史方面有突出的造詣,所以學生們說起孟先生,“說現時,白菜多少錢一斤他不知道,可是成化或雍正年間,誰打誰一個嘴巴,他必記得清清楚楚。”
張中行先生“現身說法”解釋了一些人之所以逃課的原因,但絕不是鼓勵年輕人都應該去逃課。年輕人隻要對自己的稟賦與興趣有准確的把握,在應該吃苦的年齡,依著自己的本心努力進取,不負韶華,也是值得稱許的﹔像孟森先生一樣,即便自己講課的時候不出彩,被學生挑剔並逃離,卻能以斐然的成績獨步於自己的研究領域,自然也沒必要為此而介懷。當我們如此這般地坦然面對學生的逃課行為時,心情也會變得明快而愉悅。(作者馬建紅 法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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