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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何處安放我們的焦灼?

千人伊面
2016年12月16日07:46 |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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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孩子,何處安放我們的焦灼?

  歪理竟然是真理

  ◎千人伊面

  我上去就想教訓那個大壯,一個年紀稍大的媽媽拉住我:“別這樣!孩子們有他們的模式,一個不讓玩,一個就聽話,這不配合挺好嗎?”

  校園霸凌事件一炸窩,我問上小學的兒子:“你們學校有欺負人的事兒嗎?你在學校受欺負嗎?”兒子眼睛一翻:“欺負我?開玩笑!我不欺負他們就好了!”

  真是鳥槍換炮,今非昔比。兒子從前可是個“小可憐”。幼兒園的時候,別的孩子都在玩滑梯,他一個人站在下面眼淚汪汪地看著別人玩,我問他為什麼不玩,他可憐巴巴地說:“大壯不讓我玩!”大壯是個金剛葫蘆娃一樣的黑小子,兒子一看就害怕。“他不讓你玩你就不玩,你怕他什麼呀!”我聲音裡帶著不滿,兒子卻給我“據理力爭”:“他不讓我玩,我怎麼玩?”

  真是憤怒,我上去就想教訓那個大壯,一個年紀稍大的媽媽拉住我:“別這樣!孩子們有他們的模式,一個不讓玩,一個就聽話,這不配合挺好嗎?”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位媽媽的邏輯,但看她慈眉善目的樣子,隻好作罷。

  我作罷了,大壯卻沒有作罷。在衛生間,大壯一把把兒子推倒,后腦勺撞個大包。老師惶恐地把家長請來,我還沒說話,大壯媽媽搶先表態:“老師說了,責任不在我們,是老師沒看管好孩子!”我檢查孩子傷口的時候,大壯姥姥又說:“你們孩子輕,我們孩子重,你推我們推不動,我們推你一推就倒。”說完,還笑了笑。

  我真是有些無語了。這大壯姥姥,是我們小區有名的“航空母艦”,老太太們都躲著她,她閨女——大壯媽媽,也像一枚小坦克,在她們倆的栽培下,大壯就是一枚迷你轟炸機,自帶霸氣。同在一個小區,同在一個幼兒園,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忍住氣,隻能安慰自己孩子幾句。

  大壯的“霸凌之氣”愈演愈烈。他欺負我的孩子,自然也欺負別的孩子,當他用彈弓把我兒子的眼睛打傷之后,我再次來到學校。這一次,一同來的還有好幾個家長,大壯的彈弓傷了好幾個人。大壯媽媽和姥姥全面爆發,妄圖以一貫的威力嚇倒眾人,可雙拳難敵眾手,人証物証罪証都擺在面前。幼兒園老師嚇得臉色發白,主動要求辭職,大壯本人也顯出少見的軟弱,目露四白的眼睛裡含著淚。他一一向家長和孩子們道歉,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我撫摸了一下他的腦袋,他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

  大壯調走了,原因不是“霸凌”,是他的爸媽離婚了,他從姥姥和媽媽的“愛護”下走出來,跟他的爸爸走了。

  再見大壯,已經長成個腼腆的少年。更讓我沒想到的,我兒子和他親熱地摟抱在一起。說這是童年的伙伴啊,怎能不想念?我想起那位年長媽媽說的話:一個不讓玩,一個就聽話,這不配合挺好嗎?這歪理竟然是真理!

  兒子一天天由孱弱變得強大。男孩子的世界遠比我們想像的“豐富”,開玩笑、惡作劇甚至真的帶著“霸凌”氣息的事件難免發生。有一次,一個家長找到我,說我家孩子把他們的飯盒摔壞了,書包裡灌了水。我詢問兒子,他倒是不否認。可他同時讓我看他身上的“恥辱”:胳膊被劃傷了,教科書被撕得七零八落。如果這時候我把這些“罪証”拿出來,雙方勢必一場惡戰。我不會讓事情這麼發展,道歉、賠償、安慰,雙方皆大歡喜。

  早就聽人說過,人始初,不是性本善,是“性本惡”,對於孩子來說,不分好壞,不知輕重,偶有欺負與被欺負的現象,都很正常。這時候起作用的是家長,家長的決策與行為決定整個事件的結果,沒有孩子能隨隨便便當霸凌。

  從此蕭郎變路人

  ◎滄桑塵世

  石頭保住了一條命,變成了一世痴呆。大林因為故意傷害驚動警方觸犯法律,關押進了少管所。小志被學校開除。

  三個少年的人生之路從此飛流直下,不知跌落何方。

  不是冤家不聚頭,初中就被小志戲弄的大林,一入高中他們又分到了一個班。一個班裡還有他們的初中同學石頭。

  大林名字裡有個大字,個子也大。但是膽子小,性格老實而善良。小時候被自家養的大公雞追得亂跑。小志盡管名字叫小志,初中時已長得壯實而機靈,閑來無事不是招貓就是逗狗,沒有不怕他的。

  大自然的法則在學生中間通用。起初,小志看大林老實,只是起個外號,叫一叫什麼大耳賊啊,傻大個啊的。聽了譏笑,大林只是厚道地一笑,這成了小志變本加厲的砝碼。慢慢演變成小志打一拳、踢一下大林隨即跑掉。如果不是太疼,大林往往選擇的是不理不睬。因為大林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是老師眼裡的乖孩子、好苗子。大林也一次一次驗証著老師的贊揚,回回考試都名列前茅。

  幸好,初中大林和石頭同桌。盡管大林能忍耐不愛吭聲,可石頭是個仗義的孩子。每每看不下小志欺負大林,石頭總會站出來替大林出頭。三年初中過得很快,雖然大林受了不少欺負,被小志取笑不少,總體上相安無事。

  不幸的是,到了高中,大林和小志成了同桌。對小志來說這是一件得意的事,課下課間,捉弄大林成了一項必修課。今天大林的鞋帶系在了板凳上﹔明天,大林坐下時一個坐空仰翻在地。

  每每大林惱羞成怒,小志都是在一片哄笑中或逃竄或理直氣壯反問得大林啞口無言:為什麼你自己不在意凳子不在身后?誰知道鞋帶是誰給你系板凳腿上的?你怎麼知道這事是我干的?反問成了一種常態,大林幾多無奈。高中課程緊張,石頭忙著學習,又不和大林挨著,盡管有時候也仗義執言,總是鞭長莫及。

  兔子急眼了都咬人,大林真正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是因為一次小便。小課間,一群半大小子擠滿男廁的小便池放水,大林突然感覺腿間一熱,低頭看,並未發現自己尿在自己身上。再回頭,小志那小子正壞壞地在他后面,在他兩腿之間向小便池撒尿。大林稍微有個移動,尿液正好滋在大林腿上。

  像韓信受了胯下之辱,大林憤憤地提上褲子沖向小志。欺負慣了大林的小志哪容得自己斗敗的鵪鶉在自己面前撒野。一通厮打,驚動了老師。從沒有打過架的大林還是被老師委婉地批評了,很是委屈。小志在老師面前認錯、道歉,表演得很真誠,老師一度認為矛盾化解成功了。

  某個午飯后,大林像往常一樣,拿起自己的保溫杯喝水。打開杯蓋,一股濃濃的尿臊沖鼻而來。原來,小志並沒有真的吸取教訓,痛改前非。在他的眼裡,大林和他動手就是一種挑舋,必須更強有力地報復回來。他趁大林不注意,偷偷地把大林的水杯拿到衛生間撒上一泡尿進去。羞辱再一次讓大林胸中的怒火轟然點燃,罵出一句臟話就扯著小志拼命。奈何空有一把子力氣,從未打過人的大林並沒有佔到便宜,反而三下五除二被小志打趴在地。摔倒的同時,大林壓斷了板凳的一根木腿。打紅眼的大林順勢扯下凳子腿,不顧同學們的阻止,一棍子掄向小志……

  啊的一聲,人應聲倒地,板凳腿上的那個鐵釘硬生生地嵌在了石頭的頭頂上。原來,石頭聽到大林的叫罵聲,發現勢頭不對,迅速趕過來勸架。剛要在后面抱住大林勸他不要沖動,大林后掄的木凳腿掄到了石頭的頭上。

  復雜的醫治、賠償、糾纏誰是誰非、處理過程等等按下不表。最后的結果是石頭保住了一條命,變成了一世痴呆。大林因為故意傷害驚動警方觸犯法律,關押進了少管所。小志被學校開除。

  三個少年的人生之路從此飛流直下,不知跌落何方。

  一次肆虐,永久的嚴寒

  ◎木鈴

  “一姐”每天都要來小花宿舍好幾次,找各種機會對小花進行言語攻擊﹔小花跟其他同學說句話,會被粗暴打斷﹔有幾次小花洗澡時被關了水閥﹔“一姐”還故意說,惹我,半夜把她扔出去……

  2003年,師長眼裡的好孩子范小花考取了上海的一所大學,全家人為之高興。她將順利畢業,找一份穩妥體面的工作,組建一個幸福的小家庭,人們對小花的未來是這樣設想的。

  小花知道父母辛苦,國慶節放假回家談論的都是好事。不過也有一件壞事,她的手機丟了。因為小花很懂事,范嫂二話沒說又給買了一部。

  不久,小花的輔導員徐老師打電話給范嫂說,請你來學校一趟,范小花生病了。范嫂在私營工廠上班,很難請假。她給小花打電話詢問情況,小花說只是感冒。范嫂也就放心了。

  終於到了元旦,小花說要回家啦。她是上午八點的汽車票,到家大約七小時的車程,車站離家兩公裡,交通很方便。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七點,小花還沒到家,手機也打不通,范嫂急瘋了,站在街頭翹首以盼。十點左右,車站派出所的人打電話來說,有個學生在站裡轉很久了,她說找不到家,好不容易才問到了這個電話號碼。范嫂急忙趕到車站派出所,范小花呆若木雞似的坐那兒。

  原本健健康康的小花這是怎麼了?范嫂打電話問徐老師。徐老師的建議是小花需要家人陪讀。一家人經過艱難的商議抉擇,決定由范嫂去上海陪讀。小花爸爸工資不高,他也辭職,在菜市場租個攤位賣菜,希望收入能多一點。

  范嫂找徐老師詢問小花的在校情況。徐老師說,小花總不上課,我讓學生找,發短信她也不回。范嫂想知道為什麼好好一個孩子送進大學才幾個月就變成這樣。徐老師說,我太忙了,學生那麼多,照顧不到每一個,具體情況我不清楚。

  范嫂發現小花變得特別依賴她,一個人不肯去洗澡,也不肯去上學。她隻好每天送小花進校園,然后自己去上班。幾天后卻被告知,小花依然沒去上課。問小花,她只是哭。范嫂覺得問題還是出在學校,她找小花的同學了解情況,同學卻說小花性格很好相處。小花越來越不肯上學,且哭鬧、絕食。徐老師建議小花休學治病,等好了再復學。

  醫生的診斷是憂郁症,這是范嫂第一次接觸這個名詞。醫生開了一個療程的藥,小花吃了藥白天昏昏沉沉睡覺,夜裡卻睡不著。后來小花抗拒吃藥,范嫂要哄很長時間。有時小花把藥片藏在手心裡,假裝吃了。有一天,鄰居驚恐地叫范嫂,小花從窗戶跳下去了,落在一樓人家的小平房上。幸好范家住二樓,而舊式筒子樓層高也矮,小花沒有硬傷。

  小花在房頂上情緒失控,人們也不敢用強力。范嫂給小花的醫生打電話,很快,醫院來人把小花抬上車,她極度抗拒,混亂中把范嫂的手咬下了一塊肉。醫院診斷,小花的病情發展成神經分裂症,需要住院治療。

  小花住的是重患單間,門外加了一道鐵柵欄隔離,爸媽隻能隔著柵欄透過窗戶看她。她蜷縮在小床上,孤零零的很可憐。有一次爸爸想跟她說話,她看到爸爸后瘋了似的鬧著要回家,醫生給她打了鎮定。平時不善表達的爸爸那天哭了很久,心都碎了。

  半年后小花出院,在家調養了一段時間,精神狀況有所改善。范嫂抱著一絲希望,跟徐老師聯系讓小花復學。小花被安排在下一個年級裡,范嫂再次開始陪讀生活。

  開始還算穩定,可是好景隻維持一個多月。那天,范嫂下班回家,看到小花窩在角落裡哭。問她怎麼了,也不答。范嫂趕緊找藥讓她服下。第二天一早,小花不見了,她的手機鑰匙都在家。范嫂四處找不到,於是報警求救。警察說,剛剛有一位晨練的老人報警說有個女孩蹲在河邊,很不安全,我們已經派人去了,你去看看吧。河邊女孩正是小花,范嫂后怕極了,萬一……

  小花再一次告別大學住進醫院。此后,再也沒能復學。

  幾年后,范嫂在醫院巧遇小花的大學同學,她來探視生病的母親。當她看到痴痴呆呆的范小花時震驚了,再加上自己母親也患病,感同身受,於是告訴范嫂一些當年的事。

  小花班裡有個昆山女孩,家裡有好幾個企業。她出手闊綽,人稱“一姐”,周圍總是糾結著一幫人。她要給小花介紹男朋友,小花拒絕了,她就在食堂門前強行安排兩個人“見面”。那個男生第一次見面就要拉小花的手,小花拒絕。此后,“一姐”開始發動同學疏遠小花,關於大課、講座的通知都對小花封鎖消息,小花用來聯系老師和同學的主要工具——手機也莫名其妙不見了。

  “一姐”每天都要來小花宿舍好幾次,找各種機會對小花進行言語攻擊﹔小花跟其他同學說句話,會被粗暴打斷﹔有幾次小花洗澡時被關了水閥﹔“一姐”還故意說,惹我,半夜把她扔出去……

  那天,范嫂的眼淚都快流光了,老實巴交的她很難想象,一個女孩能惡到如此地步,讓自己的小花受了那麼多欺侮。她沒有能力去找有錢有勢的“一姐”去理論,隻想好好守護眼下的小花,不能讓她再受半點刺激。

  神經分裂症這個病會反復發作,范小花的病好一陣歹一陣的。因為治病,家裡的債逐年增長。小花一直在“住院——出院——住院”中度過,因為長期用激素類藥物,她胖得不成樣子。有一次鄰居家的孩子結婚,熱鬧非凡。在家休養的小花喃喃自語,我這輩子是做不成新娘了。范嫂聽了,心如刀絞。

  那一年范小花被秋霜肆虐之后,給范家帶來的是永久的嚴寒。

  心不轉風在轉

  ◎橙子

  等到兒子上學的時候,同樣碰上這種被欺負的事情,我的腦海裡立馬浮現出裴滿是眼淚的大眼睛,難道讓我的兒子也忍耐到雲不轉水轉的時候?

  上初一的時候,班裡有兩個男生,一個姓劉,一個姓裴,他倆都是教師子女,我,坐在他倆之間。

  裴是學習標兵,劉是讓老師頭疼的差生。劉同學會在老師提問裴同學的時候,悄悄把他的板凳挪開,裴回答完問題,在老師贊賞的目光裡,在我們羨慕的神情中,坐下,自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班裡一陣狂笑。

  老師很生氣,問,怎麼回事?沒有人回答。

  老師板書的時候,劉隔山繞水地經過我,狠狠地打一拳裴,裴就瞪著他那大大的眼睛,怒視,眼睛裡有時候會裝滿淚水。

  我們還在吭哧吭哧地皺眉苦思,裴早早把疑難題給做好了,交作業的時候,裴發現他的作業本不見了,劉就得意地笑。

  因為裴的姐姐在學校教高年級的課,懷孕了依然上課。一天,劉大聲在班裡說,你姐咋挺個大肚子啊?

  那些男生哄堂大笑。

  裴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滿是紅對號的作業本上。

  那時候我多麼想像魯提轄一樣,大吼一聲,救金翠於水火,想想也是不敢,沒有一身硬功夫,萬一劉要是打我,我該怎麼辦呢?我也不認識裴的姐姐,要是給他姐姐說,他姐姐該有多麼心疼這個唯一的小弟弟呢?

  后來分班,散了,慢慢知道,裴的學習更加的好,一口氣讀了研究生,分配在省教師進修學院。

  劉的父母也是通過各種努力,把劉招工進了一個學校當工人,1990年代的文憑熱,當工人也需要文憑啊。

  劉挑燈夜讀,考上了教師進修學院,報到的那天一看,裴是他的班主任。

  這下大發了。劉各種道歉,吃請。裴還是那麼淡定,說,往事不提了。現在你是我的學生,要好好學習,劉俯首稱是。

  當年的那英唱的真好,心不轉哪風在轉,風不轉哪雲在轉……沒有鑽不出的窟窿,沒有結不成的緣。

  等到兒子上學的時候,同樣碰上這種被欺負的事情,我的腦海裡立馬浮現出裴滿是眼淚的大眼睛,心也忍不住的疼,難道讓我的兒子也忍耐到雲不轉水轉的時候,再清風吹過,往事不提嗎?

  我和兒子說,你可以告訴老師。孩子說,我說了,老師說,咋每次都是你?

  那你也打他,決不投降。

  不行啊,媽,他會更瘋狂地報復我的。

  你不是會講故事嘛,你可以給小朋友講故事,湊成小團體,這樣,皮孩子是不是就不敢欺負你了呢?

  先試試。

  果然,孩子回家說,媽媽,你說的方法真是管用,大胖喜歡聽故事,我給大胖講,皮孩子打不過大胖的。

  每次兒子那個小瘦腦袋埋進《隋唐演義》、《水滸傳》裡看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沒有流不出的水,沒有搬不動的山,再長的路程也能繞過那道彎。

(責編:魏艷、趙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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