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一個目標,堅持下去


2002年12月,我收到恩師丑紀范院士寄來的賀卡,賀卡隨附了一封長達6頁的書信。信中詳述國內大氣學科的發展狀況,殷切希望我以國家需求為己任,回到母校蘭州大學籌建大氣科學學院。
彼時,我已在美國工作10年。面對恩師的召喚,我毫不猶豫答應了。我願意回到祖國、回到西部,貢獻平生所學,實現人生價值。
全球氣候變化是人類生存面臨的重大挑戰。我國西北半干旱區是全球氣候變化最劇烈、生態環境最脆弱的地區之一,這一地區的氣候變化機制是亟待研究分析的國際重大前沿科學問題。雖然西北的辦學條件比不上北京、上海,但是這裡有著絕佳的氣候觀測條件。在這裡做學問,地理的劣勢恰恰是科研的獨特優勢。
回國之初,學校撥付了一筆寶貴的經費。當時很多老師認為,這筆錢應該用於改善辦學條件。我力排眾議,決定將資金用於修建觀測站。在國外工作多年,我深知一手資料對於取得原創成果、搶佔國際前沿科技制高點的重要性。
當時,西方國家已經開始氣候系統的綜合集成觀測,美國在俄克拉何馬大平原率先建立了ARM氣候觀測系統。但國內還停留在簡單的單要素觀測階段,我就籌劃著建立西北地區獨立的氣候觀測站。
經過多方考察,我們選擇在蘭州大學榆中校區的萃英山建站。那時,通往萃英山的公路尚未修好,我和學生們肩扛手拉,在冰天雪地中把設備一步步拖拽到山頂。2005年,在海拔1970米的萃英山頂,我們建起了西北地區第一個具有國際水准的觀測站(SACOL),填補了我國西北地區氣候長期連續綜合集成觀測的空白。
正是在萃英山頂,我確立了貫穿至今的治學信念:立身荒漠、追求夢想、創建一流。
大氣科學是一門奇妙的學科,主要描述風雲變化過程,涉及自然科學諸多領域。作為研究者,我們需要對氣象變化進行預測,截至目前,這一領域還有很多暫時無法解決的難題。這驅動著我每天早起閱讀前沿文獻,不斷思考、探索。
在學術研究中,我們往往從不起眼的問題中發現創新點。有一次,學生問我,地球上的氧氣從何而來?我回答說光合作用。后來的研究証明,氧氣並非來自光合作用,而是與地球的形成演變關系密切。經過多年研究,我們在這一問題的討論中深入了對地球氧循環的探索,研究成果已獲得國際同行的認可。
創新成果不會憑空而降,而是要在日常學習中培養洞察力,抓住關鍵問題深入研究。隻發現問題也不行,發現問題后,還要有堅持研究下去的決心,否則也出不了成果。努力或許不一定有回報,但堅持下去一定會有不同。正是每日每時不息不止的量變,才造就了學術上一項又一項的突破性成果。
20多年間,我帶著學生徒步荒漠、攀登高原、穿越冰川,在野外搭帳篷、在農家睡土炕,親歷“北風卷地白草折”的肅殺,也感受“大漠風塵日色昏”的蒼茫。我們在荒漠中埋頭苦干,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
我們自主研發了生物氣溶膠激光雷達,使我國成為繼美國、日本之后,少數幾個可以自主研發生物氣溶膠激光雷達的國家﹔
我們在北方7個省區近150個站點採集2100多個積雪樣品,構建觀測數據集,填補了我國積雪中黑碳氣溶膠觀測研究的空白﹔
我們在干旱氣候預測中結合歷史氣候演變數據,提出了動力—統計相結合的半干旱氣候變化預測方法,在國際上開創了氣候預測的新方法和荒漠化評估的新途徑。
…………
2017年,蘭州大學大氣科學入選教育部“雙一流”建設學科,這正是由我們的治學信念結出的碩果,也是對我們治學之路的重要肯定。
在新疆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一處公路旁,有一行巨幅標語,寫著“隻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我很喜歡這句話,我常跟學生講,我們的成果怎麼可能不是世界一流呢?我們一定是一流的!因為我們把學問做在西北大漠裡,把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
作為氣象科學研究者,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提高天氣預報的准確率,延長預報時效,更早對災害性天氣提出預警。目前,我的團隊正在構建一個生態安全大模型,致力於生態安全理念推廣,呼吁共同保護人類家園。同時,我們積極推動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荒漠化治理,聯合各方力量共同促進全球氣候治理。
現在團隊裡的一批年輕學者紛紛成長起來,我常對他們說,人生很短暫,能干成一件事不容易,一定要瞄准一個目標,以釘釘子的精神堅持下去。因為,正是靠著這種信念,我們扎根西北,把地理劣勢轉化為科研優勢,腳踏實地朝著“創建一流學科、培養一流人才、產出一流成果”的目標堅定前行。
(作者:黃建平,系中國科學院院士、蘭州大學大氣科學學院教授,記者王冰雅、尚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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