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農業大學北方粳稻與生物炭研究團隊:隻為土地獲豐收、農民展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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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嘗這大米!咱們的品種,種在學校路南試驗基地的改良黑土地裡。”沈陽農業大學農學院院長張文忠把一碗熱氣騰騰的大米飯推到記者面前,隻見顆顆米粒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清香,引得人垂涎欲滴。
這軟糯香甜的稻米,承載著沈陽農業大學北方粳稻與生物炭研究團隊矢志不渝的農學夢。“這個品種是‘沈農508’,剛斬獲了第三屆全國優質稻品種食味品質鑒評活動金獎呢。”團隊帶頭人、中國工程院院士陳溫福滿是驕傲,“每一粒好種子都飽含著美味,每一片土地都蘊藏著豐收力量,關鍵是怎麼把這些挖掘好、利用好?我常與師生們講,要在播撒中去發現、去探索。”
為此,一代又一代團隊師生奔走於祖國的天南海北,踏遍東北黑土地,用腳步丈量沃土,用汗水澆灌稻田,續寫著水稻育種和耕地保護的嶄新篇章。
把好種子播撒到沃土良田中
“育出一代水稻品種,至少要十年,沒有一股子擰勁兒,是絕對干不成的。”走在水稻展陳室,沈陽農業大學農學院教授徐海指著超級稻品種“北粳1705”說,“超級稻對技術要求更高,研究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為啥專挑難的干?這還得從陳溫福的導師——沈陽農業大學教授楊守仁說起。
“水稻主要有粳稻和籼稻這兩個亞種,早期的雜交育種主要在粳稻與粳稻間、籼稻與籼稻間進行。由於親本之間親緣關系太近,差異性小,水稻產量很難實現突破。”徐海娓娓道來。
1981年,日本提出並實施水稻超高產育種計劃。位於菲律賓的國際水稻研究所於1994年培育出了9個超高產稻種。這些稻種在國際上引起了廣泛關注,有媒體稱其“可以解決國際糧食安全”,並將其稱為“超級稻”。
“中國要培育自己的超級稻品種。”楊守仁向相關部門提出倡議。
說干就干!在楊守仁的指導下,陳溫福潛下心來搞研究,把學校當成了家,日日夜夜埋頭實驗,終於發現了一個極具高產潛力的優勢基因——直立穗型基因。
“顧名思義,這種稻穗更直立,不太遮蔽葉片,光合作用更高效。”如果能讓所有彎稻穗都立起來,能否在提高光合作用效率的同時,增加稻田的種植密度,大大提高產量?這一大膽設想讓陳溫福興奮不已。
1996年,按照“理想株型與優勢利用相結合”培育超級稻的理念,由陳溫福主持的“水稻超高產育種研究”育成第一代直立大穗型超級稻“沈農265”,大面積試種示范畝產突破800公斤,宣告了中國超級稻的誕生。
“沈農265”“沈農606”“沈農016”“千重浪2號”“沈農9816”“北粳1705”……多年來,團隊共培育出6個超級稻品種。其中,“北粳1705”是團隊經農業農村部認証的最新超級稻品種。
“這些超級稻品種來之不易!”徐海感慨。籼粳稻雜交子一代結實率低、后代性狀瘋狂分離、多年不易穩定等育種難題依然存在。為此,團隊採取復交的方式,並利用田間形態性狀鑒別和室內分子標記輔助選擇相結合的方法,在保留籼粳亞種間雜交產生的強優勢的同時,去除了不利於粳稻品質改良的籼型遺傳累贅,實現了以“直立大穗”為典型標志的北方超級稻理想株型與籼粳雜種優勢利用的完美結合。
在沈陽農業大學遼中卡力瑪水稻實驗站,513畝的試驗田上,放眼望去,每一塊田壟整齊劃一,百十種水稻盡展風採,團隊師生與來自遼寧省各地的百余名種植戶穿梭其中,辛勤勞作。
“豐收時節,我們想聽到更多農民的歡聲笑語。”這些年,團隊師生一年到頭扎在地裡,風吹日晒、披星戴月是他們的常態。但在他們心中,為了土地的豐收和農民的笑顏,再苦再累也值得。
“生物炭研究這條新路值得一闖”
“其實我這輩子隻做成了兩件事,一件是種地,一件是養地。”陳溫福總把這句話挂在嘴邊。
“捏把黑土冒油花,插根筷子能發芽”, 黑土地因肥沃且稀有,被譽為“耕地中的大熊貓”。“但長期以來,高強度的耕種使得黑土地無法休閑,黑土層難免退化。”陳溫福的心情難以平復。
“黑土地就是我們的‘家人’。如今它生病了,我們必須醫好它、養好它。”陳溫福深知,要靠好地出好糧。他立即帶領團隊師生尋找培肥良方。
20年前,陳溫福在與遼寧省鞍山市岫岩滿族自治縣農民企業家劉金的一次技術交流中,蹦出來生物炭基肥的靈感。
“不簡單,玉米芯能燒成炭,這種炭比傳統木炭鬆軟且孔隙多,更有利於涵養土壤中的水分和養分。”陳溫福的心中燃起了一團火焰,農林殘余物炭化還田改土,這條新路值得一闖!
水稻秸稈、稻殼、大豆莢……各類生物質形狀各異、成分復雜,在炭化過程中很難均勻控制溫度,炭化效率低,制成的炭質量也不好。“燒了幾千年的木炭,技術已然成熟,可秸稈炭到底怎麼燒?”剛接過生物炭研究的挑梁重擔,沈陽農業大學國家生物炭研究院院長孟軍就犯了難。
在制炭過程中,一大困難是溫度不好控制,為此團隊師生頂著高溫,通宵達旦,守在窯爐旁記錄數據、調整參數,反復嘗試,最終確定了能量回收與外加熱相配合的技術路線,實現了炭化過程的精確控制,解決了生物炭高效制備技術難題,開發出成套設備,不僅能制成質量穩定的生物炭,而且還能連續生產。
“看到這些豐富的孔隙了嗎?這就是炭基肥的奧秘所在。”掰開一塊黑黢黢的生物炭,沈陽農業大學國家生物炭研究院副院長蘭宇向記者賣起了關子。
“嵌入其中的養分受到微孔結構的隔離和保護,與水和土壤的接觸減少,減少了損失,可以讓作物全生育期不缺肥。而且,養分在當季被吸收后,炭仍留在地裡,可以繼續發揮土壤改良作用,年年累積,土壤中的生物炭含量將越來越高。”蘭宇說得頭頭是道。
生物炭基肥對耕地肥力的提升功效究竟怎麼樣?真用才算數。為此,團隊在彰武、法庫和遼中等區縣開展試驗,結果非常可觀:生物炭大豆專用肥提高了分枝數、單株粒數與百粒重,增產7.2%﹔生物炭馬鈴薯專用肥顯著提高了大、中薯比例,增產16.9%。很多農民發現,炭基肥就是黑土地的一味“地道中藥”,不僅能持續補養,還能穩固根本。
“如今,團隊的生物炭理論研究與技術創新已達到國際領先水平,但由於成本、價格等原因,成果轉化難度仍較大。我們將在這方面不斷努力,繼續沿著生物炭研究和應用這條新路走下去,探索更多的發展可能。”陳溫福說。
育人如育種,需向下扎根拔穗成長
“沒空位,全靠搶。”早上8點鐘,推開實驗室大門,沈陽農業大學農學院博士研究生閆秉春直奔實驗台,“抓緊每一分鐘,才能多搶出一次數據”。
閆秉春的日常,是團隊師生的寫照——搶,時時刻刻都要搶。寒冬臘月,北國“沉睡”於冰天雪地中,那就到南方的暖陽下搶出一片廣袤田地,再搶種一茬實驗水稻!
1958年,沈陽農業大學教授徐天錫首次提出“北種冬季南育南繁”,在一年內實現多代繁殖,加快優良品種的選育進程﹔20世紀80年代起,陳溫福率領團隊師生像候鳥一樣,追著太陽、趕著春天,四十余載,一日不曾停歇。
“出發前,陳老師給了我一個硬殼的記錄本,裡面用鉛筆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那些字就像稻浪一樣,在眼前層層翻涌,蘊藏著無窮的寶藏。”回憶起2003年第一次南繁時的經歷,徐海的眼中閃著希望的光。
“從遼寧到海南,我飛了幾十次,每一個項目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但故鄉冬天的樣子卻記不清了。”徐海說。
“躬耕沃野、甘於奉獻的真諦,不在於產出多少科研成果,而在於心中那份執著。”沈陽農業大學黨委書記劉洋說,對土地的敬畏、對農民的牽挂,早已融入學校師生的血脈中。
守著這份執著,團隊不斷厚植知農愛農情懷,深刻踐行著強農興農的生動實踐。而團隊也因這份執著,不斷突破研究定式,在各自的研究領域矢志創新、深耕不輟。
“什麼是創新?咋樣創新?陳老師從不提要求,他隻說了一句話,‘小軍,我給你一片海,想怎麼游就怎麼游’。”於是,從水稻研究轉到生物炭研究,把“秸稈炭化還田”拓展為“炭基農業”,孟軍敢破界、促融合,迅速成長為沈陽農業大學作物學學科耕作制度原理與生物炭技術學術方向帶頭人。
不光如此,42歲的唐亮在遺傳育種方向躬耕,主持或以主要完成人選育優質豐產水稻新品種11個,獲專利和品種權8項,成為沈陽農業大學作物學學科遺傳育種學術方向帶頭人、全國優質稻品種食味品質鑒評專家﹔從科研秘書做起的蘭宇在生物炭與作物生態環境領域探索,主持各級項目20余項,授權專利15項,成長為沈陽農業大學生物炭與作物生態環境學術方向帶頭人、農業農村部生物炭與土壤改良重點實驗室副主任、“興遼英才計劃”青年拔尖人才……
目前,團隊中2人入選國家級領軍人才、1人入選國家級青年拔尖人才、2人入選國家農業產業技術體系崗位科學家、11人入選省級高端人才。團隊先后入選教育部“創新團隊發展計劃”和科技部“創新人才推進計劃重點領域創新團隊”。
如今,團隊培育出水稻新品種36個,其中6個為超級稻品種,僅在東北稻作區的累計種植面積就超過1.5億畝,平均畝產超過600公斤,比一般水稻增產20%。
又到春耕備耕季,團隊師生早已抵達遼寧各區的試驗田和示范基地,提供試驗示范良種,組織種植技術培訓,開展調研咨詢指導。
“多產糧、產好糧,種子是關鍵﹔可持續產糧、高品質產糧,耕地是根本。”陳溫福語重心長地說,“育種如此,育人亦如此,要把每一粒‘好種子’都播撒到沃土良田裡。這些‘種子’向下扎根汲取營養,風吹日晒仍拔穗成長,方能孕育出沉甸甸的果實!”
(記者 劉勇 通訊員 題旭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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