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對對聯聯今古 清吟吟詠詠春秋(新聞裡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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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古建筑、古楹聯、古樹”三古著稱的廣西欽州市靈山縣佛子鎮大蘆村,於2012年被列入第一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該村有完好的明清建筑群,古建筑群面積達25萬平方米。古宅多為磚木結構,設計獨特,兼具實用與美觀,保存有傳世楹聯305副,內容以修身、持家等為主。圖為一名楹聯愛好者在大蘆村古宅裡寫對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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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章燦著作《對聯課》。 |
近日,在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發起的對聯征集活動中,00后青年宋珂嘉拔得頭籌。今年6月,莫言面對廣東惠州百年客家圍屋寫出上聯“從南陽到南洋根深葉茂”,講的是惠州葉氏家族從河南南陽到吉隆坡發展成就大業,暗贊華僑遷徙奮斗史與中華文化的根系之深廣。而宋珂嘉對出的“自井壁及井畢角亢星張”,借井宿、畢宿、角宿、張宿的星宿意象相呼應,同樣寓意家族繁榮、人才輩出。這副對聯對偶工整、語意關聯,被專家點評為“多年難遇的絕對”。
如何看待年輕人積極參與此類活動?對聯創作有哪些門道?古今有哪些對聯趣談?對此,記者採訪了《對聯課》一書的作者、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程章燦。
音韻美學 風雅樂事
記者:一副好對聯需要具備哪些核心要素?
程章燦:對聯兼具觀賞性和實用性,講究字數、句式、內容、韻律對偶,應該經得起細品。認真學習相關文化知識,真正深入理解對聯,懂得鑒賞,甚至掌握創作方法,這是一大雅事、樂事。
1932年清華大學入學考試,歷史學家陳寅恪先生出了一道對聯題,上聯“孫行者”,比較理想的答案包括“祖沖之”“胡適之”等。這樣一組對聯,首先在詞性上同類相對,“者”和“之”同為虛字,“孫行者”的“行”和“胡適之”的“適”都具有“去”的動詞含義﹔其次在漢字語音上平仄相對,上聯仄收,下聯平收﹔第三在語義用典上顯示文化深度﹔最后在邏輯條理上,上下聯之間形成了“正反合”的關系,以實際人物呼應虛擬角色,合起來構成一種對立統一的藝術精品。
記者:平仄是對聯創作的重要規則,也是不少人理解的難點。您能否結合簡單的例子,拆解平仄基本規律,以及它對對聯韻律美感有哪些影響?
程章燦:對聯和詩詞裡講的四聲是“平、上(shǎng)、去、入”。其中上聲、去聲、入聲合稱為仄聲,讀起來音調急促、頓挫﹔而平聲大致和普通話裡的陰平(一聲)、陽平(二聲)對應,讀起來音調平緩、悠長。
但普通話裡一些讀平聲的字,比如數字“一”“七”“八”,在古代漢語中卻是入聲字,這容易混淆,需要重點記憶。分辨入聲字有幾個方法:一是學習古代漢語基本知識,可參考《古代漢語》《詩詞格律》等書籍﹔二是結合部分南方方言中保留著的入聲發音來分辨﹔三是利用形聲字特點,舉一反三找規律。例如岳飛的《滿江紅》中有多個入聲字韻腳——“瀟瀟雨歇”的“歇”字,和同樣以“曷”為聲旁的“喝、渴、揭、歇”都是入聲字,“壯懷激烈”的“烈”和同樣以“列”為聲旁的“裂、冽”等也是入聲字。
平仄是影響對聯、詩詞乃至駢文韻律美感的關鍵因素。隻有四聲搭配,尤其是平仄相對,才能讓對聯文字讀起來抑揚頓挫,富有節奏感。對聯要求上聯末字用仄聲,下聯末字用平聲,一抑一揚,更有余音繞梁之感。
記者:創作對聯時,字詞的選擇往往需要反復斟酌。這種“煉字”的過程,與詩詞創作中的“推敲”有何共通之處?背后體現了中國語言文字怎樣的特質?
程章燦:對聯“煉字”和詩詞“推敲”都是為了追求藝術美,一方面是找到最具感染力的字詞准確表達思想內容,另一方面是為了嚴格遵循平仄等聲律原則,突出聲韻美。
不同於詩詞的是,對聯字數沒有一定之規,篇幅可長可短。短的如6字聯“孫行者,胡適之”,甚至4字絕對“容易,色難”﹔長的如清代乾隆年間名士孫髯翁登大觀樓所作長聯,多達180個字,包含若干分句,被譽為“天下第一長聯”。長聯的句式多樣性超越詩詞,因此要“煉句”,長短搭配,以使節奏和諧。但也要指出,字數多的對聯固然創作難度較大,但並不能以字數多寡作為判斷水平高下的首要標准。
既可簡潔精煉,也能延展變化——對聯的創作空間之大,體現了中國語言文字具有很強的靈活性和表現力。
妙辭佳句 文脈千年
記者:對聯文化在中國傳承千年,它的起源與發展和哪些歷史文化背景相關?在不同朝代,對聯的形式和功能又有哪些演變?
程章燦:對聯大致出現在六朝時期,其雛形是當時兩人或多人合作的“連句詩”,你一句我一句。唐代以后,對聯在文人交往和文學創作中逐漸增多。宋代時,對聯的應用場景進一步拓展,明清時期,亭台樓閣等建筑題聯發展成熟,形式多樣,上至宮廷貴族,下及平民百姓,在各種場合都會用到對聯,留下了很多經典作品。
從文學特點上看,對聯的產生和中國文化尤其是中文漢字的特點密切相關。而從實際應用來看,對聯和中國禮俗傳統相關,因此被認為是社會交往中的“門面”。
記者:歷史上流傳著許多膾炙人口的經典對聯。能否為我們賞析一副您印象深刻的對聯,解讀其精妙之處?
程章燦:清代嘉慶年間的狀元姚文田作的一副對聯:“世間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這副對聯記錄於清代聯話著作《楹聯叢話》,后世流傳很廣,多位名人都曾書寫過,貼在家門口或挂在書房裡。
從內容和價值觀來看,這副對聯傳遞的理念積極正向,勉勵人們積德行善、讀書學習,尤其對年輕人有很好的教育意義。從形式來看,這副對聯靈活性、伸縮性強,可根據需要伸縮字數。比如可以壓縮成“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甚至進一步壓縮成“舊家無非積德,好事還是讀書”“舊家積德,好事讀書”,核心意思並不改變,依然完整。也可以拓展,變成長聯,長短咸宜,意蘊豐厚。
記者:對聯不僅是一種文學形式,更蘊含著獨特的文人雅趣,比如文人之間的“對句”互動。這種雅趣在當代社會是否還有體現?它對個人文化素養的提升有何意義?
程章燦:文人“對句”,在歷史上很常見。東晉的陶淵明、唐代很多文人都常與人作連句詩。《紅樓夢》“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一章裡,賈政曾說大觀園“偌大景致,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也覺寥落無趣”,引出一場眾人題聯、比拼才思的雅事。1929年元旦,南京金陵大學、中央大學的七位教授,同游南京雞鳴寺豁蒙樓。他們每人出一句,另一人對一句,以對偶的方式創作,形成了《豁蒙樓聯句》。當代中國民間詩社有時也會組織連句創作,但更多的是大家圍繞同一題目、使用不同韻腳分韻創作詩詞。
這是文人交往中很風雅的方式,對不出句子的人會很丟面子,因此對聯也是中國詩文創作、欣賞和批評的“門面”,能促使人們提升文學素養,同時深化對傳統文化的理解和認同。
傳承古趣 續寫新篇
記者:近日“00后對出莫言上聯獲一等獎”的事件引發廣泛關注,您如何看待這一現象?類似這樣的現代對聯創作活動,是否意味著傳統對聯文化在當今迎來了新的關注度?
程章燦:這個熱點事件中,莫言出的上聯“從南陽到南洋根深葉茂”通順自然,年輕人對的下聯也很工整。這種比較難對的“絕對”從古至今都有,而且歷來易受關注。
我自己面向公眾講對聯課或者開講座時,聽眾裡有很多年輕人,甚至不乏中小學生的身影。
日常生活當中,江蘇南京“城門挂春聯 南京開門紅”活動已連續舉辦十季,南京市博物總館、南京圖書館也曾面向社會征集春聯和楹聯,將優秀作品懸挂於門柱之上展示。這類活動兼具趣味性和專業性,能夠有效促進大眾關注和參與,擴大對聯文化的傳播力和影響力。
不僅如此,對聯文化在當代還有一些新的創新表達形式。比如在傳媒領域,一些廣告語、宣傳詞會採用對聯形式。我記得央視某套節目用過“有形世界,無限風光”的宣傳語,這其實就是一副對仗工整、簡潔又有感染力的現代對聯。亭台樓閣、園林建筑都可以利用對聯來裝點。此外,不少文創產品也使用對聯元素,印制成書簽、筆記本、裝飾畫等。這些創新能讓對聯文化走出傳統場景,更好地適應現代社會,貼近大眾尤其是年輕人。
所以應該說,對聯這種傳統文化形式的生命力始終鮮活,愛好對聯不分長幼。
記者: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傳統對聯文化的傳承可能面臨一些挑戰。您認為當前對聯文化傳承的關鍵是什麼?需要從哪些方面發力?
程章燦:當前大眾對對聯的理解多停留在表面,對作品的理解不夠深入到位。要讓更多人願意讀、讀得懂、寫得出對聯,不妨從四方面著手:
一是高校和中小學開設對聯相關課程,帶領學生系統學習﹔二是各地對聯協會提升專業性,更積極地引導大眾﹔三是文化單位持續舉辦面向社會的對聯征集類活動,擴大優秀作品影響力﹔四是推動創新表達,比如開發對聯文創產品就是一種很好的嘗試。
記者:對於想要了解、學習對聯創作的普通大眾,尤其是年輕群體,您有哪些入門建議?
程章燦:入門可從兩方面著手。一是主動接觸。如果有機會,盡量參加中學或高校的對聯課程進行系統學習。自學者可以從流傳廣泛、寓意積極的經典對聯學起,游覽名勝時觀察認讀對聯,逐漸掌握楷書、隸書、行書、草書、篆書等對聯中常見的字體﹔二是夯實基礎。想要寫出好對聯,還必須廣泛閱讀各類古典文學作品,積累語詞與文學知識,提升個人文化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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