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政要》:“貞觀之治”是這麼來的(子曰詩雲)
給皇帝進諫從來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哪怕皇帝歡迎臣下這樣做。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唐太宗對長孫無忌等人說:“臣子對待帝王,多是順從而不敢違背,用甜言蜜語來博取帝王的歡心。我現在提出問題,你們不得隱瞞己見,要依次說出我的過失。”
長孫無忌、唐儉等人深諳明哲保身之道,說:“陛下用聖德教化,使天下太平。在我們看來,您沒有什麼過失。”
可有位黃門侍郎劉洎不藏著掖著,徑直答道:“陛下撥亂創業,確實功高萬古,正如長孫無忌等人所說那樣。但不久前有人上書進諫,遇到言辭內容不合您心意的,您就不依不饒,當面追根盤問,弄得上書言事之人無不羞慚而退。這恐怕不是鼓勵進諫的辦法吧?”
唐太宗聽后說:“你說的這話很對啊,我一定接受你的意見改正錯誤。”
這個故事來自唐代古籍《貞觀政要》,從中可以看出,李世民真心希望臣下對自己直言不諱,提意見、出主意,從而改進治理方式和策略。
后人總結“貞觀之治”的經驗,其中一條必然是唐太宗君臣之間坦誠相見,一方誠心進諫,一方虛心納諫,從而產生治國理政的真知灼見。尤其是李世民和魏征之間發生的那些故事,國人耳熟能詳。我們今天之所以能夠知道這些,要感謝《貞觀政要》提供的文獻資料。
作為一部政論性著作,《貞觀政要》不長,全書10卷40篇,8萬多字。作者吳兢,汴州浚儀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開封人。其為人,性格爽朗,正直不阿,勤奮好學,對經書和史學都有一定研究,特別是對歷史學有較深的造詣。約在武周聖歷三年(公元700年)前后,吳兢被召入史館,與當代著名史學家劉知幾、徐堅等人一同編纂史書,並成為親密朋友。
武則天之后,吳兢看到朝政弊端叢生,矛盾重重,認為需要提醒繼任者不要忘記祖先創業的艱難,尤其是唐太宗勵精圖治的作風,正如他在自序中所說:“太宗時政化,良足可觀,振古而來,未之有也。”因此搜集了唐太宗和45位大臣的主要言論,分門別類,按照時間先后排列成書,並於唐玄宗時期將書呈上。
從全書來看,多篇涉及君主政體、行政倫理、行政效率、行政編制、行政問責、行政監督、行政制衡等思想,譬如第一卷的《君道》《政體》,第二卷的《任賢》《納諫》,第三卷的《君臣鑒戒》《擇官》,第五卷的《仁義》《公平》《誠信》,第六卷的《儉約》《謙讓》《奢縱》《貪鄙》,第八卷的《務農》《刑罰》等。這些行政思想的核心和要旨,集中在民本和仁政上。尤其前者,是“民為邦本”這一中國政治思想傳統的延續。
作為封建君主中的開明者,唐太宗清醒地認識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認識到自己的統治合法性來自老百姓,民心向背才是王朝命運的決定性力量。這個理念是他通過納諫得到不斷加強的。
據《政體》篇記載,貞觀六年(公元632年),魏征對唐太宗說:“自古失國之主,皆為居安忘危,處治忘亂,所以不能長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內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臨深履薄,國家歷數,自然靈長。臣又聞古語雲:‘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以為可畏,誠如聖旨。”
這一關於君民關系的形象比喻給唐太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多次用這個道理來教訓自己的子弟。有一次他看見太子乘舟,就對太子說:“汝知舟乎?”太子回答:“不知。”唐太宗說:“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爾方為人主,可不畏懼?”
從這些鮮活的對話能看出《貞觀政要》的行文特色——敘事簡核,文筆洗練,材料多具故事性,言近旨遠。雖然是千余年前的人事,當今讀者也容易懂。
由於吳兢編書的著眼點在於以史為鑒,“義在懲勸”,因此,對史事的編年問題未作過細的推敲,錯漏之處不少。同時,由於歷代輾轉抄寫,堆積了大量訛誤。元朝儒臣戈直,對《貞觀政要》作過一次細致的整理,並加以注釋。他的本子比較完整,流傳最廣。
書成后,《貞觀政要》被列為皇子皇孫的必讀書。唐憲宗李純、唐文宗李昂、唐宣宗李忱,奉為經典,反復閱讀。宋仁宗趙禎非常欣賞唐太宗任人以“德行學業為本”。元朝皇帝多次提起該書,並請儒臣講解書中內容。明穆宗時規定,皇帝除三、六、九日上朝外,每天中午都請人講授《貞觀政要》。明憲宗朱見深還為之作序,推崇有加。清代乾隆皇帝說:“余嘗讀其書,想其時,未嘗不三復而嘆曰:‘貞觀之治盛矣!’”
約在9世紀前后,《貞觀政要》傳到了日本。他們模仿中國也把《貞觀政要》定為皇家、幕府的政治教材。鐮倉時代,1205年,博士菅原為長任講官,為幕府講解此書。江戶時代,德川幕府在1615年頒布的《禁中並公家法度》17條中,第一條就規定天子必讀《貞觀政要》,以明古道。
雖然吳兢編書的直接目的沒有實現——唐玄宗時期發生了“安史之亂”,唐代自此走了下坡路——但給后世、給世界留下了一部珍貴的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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