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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徽匠是怎樣煉成的

2019年10月14日08:35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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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權的指導老師方韶以第45屆技能大賽為主題制作的套硯。

  方韶指導的學生正在練習雕刻。

  世界技能大賽建筑石雕項目中國集訓基地。

  第45屆技能大賽前,鄭權在緊張備戰訓練。肖海軍/攝

  休寧徽匠學校的木工房。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王海涵/攝

  鄭權和指導老師方韶在世界技能大賽建筑石雕項目中國集訓基地門口合影。本版圖片除注明外均為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王磊/攝

  俄羅斯喀山,第45屆世界技能大賽(以下簡稱“世賽”)在青春的吶喊聲中落幕,中國當代制造業版圖上並無盛名的安徽黃山這個地級市,卻成了“意外”的贏家——

  黃山職業技術學院學生鄭權獲得建筑石雕項目的金牌﹔黃山學院的3名學生分別獲得園藝、油漆與裝飾兩個項目的優勝獎﹔休寧徽匠學校的畢業生吳晉卿代表外省一家企業參賽,奪得家具制作項目的銀獎。

  放眼安徽,地級市的排序中,無論GDP還是人口,黃山均處末尾,但論世賽的戰果,這裡獨放異彩——安徽的首枚獎牌、首枚金牌均來自此地,迄今為止,世賽的獎牌從未旁落安徽他市。

  其實在44屆世賽上,徽州學子就已初露鋒芒,首次參賽便收獲了銅牌,為安徽實現了獎牌突破。縱觀接連兩屆的獲獎項目,它們都與傳統手工有著高度的關聯,從園藝到油漆再到建筑石雕與木工,無不一一對應著曾經顯赫一時的“徽州百工”——徽派園林、徽州漆器、徽州三雕以及木工。

  黃山有著閃耀與厚重的過去,它的前身為徽州,安徽的“徽”正源於此。古徽州孕育了璀璨的徽州文化,作為其重要表征,徽州百工(手工業的通稱——記者注)更是獨步天下,經久不衰,伴隨著資本主義的萌芽發展,在明清時到達巔峰。

  歷史總是暗藏著前后呼應,時光回撥至上個世紀初,1915年,徽州匠人帶著“地球墨”、剪刀、羅盤、日冕、紅茶、綠茶等,漂洋過海,來到首屆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的賽場,並以多枚金獎的入賬,完成了徽匠作品在海外的集體首秀。

  此后,穿越歷史的風風雨雨,接受數輪工業革命的迭代洗禮,直至人工智能時代的開啟,徽州傳統手工技藝似乎未能跟上生產技術突飛猛進的步伐,將自身推向輝煌的新高度,相反,因為機械化大生產的沖擊,以及社會的快速變遷,徽州百工的實用功能開始衰減,不少技藝失傳,不少品種已淪為博物館裡的陳列標本。

  直到今天,當尚未褪去“學生”身份的青年工匠再次在海外奪魁時,時光已經整整走了104年,這些獎牌無疑是對徽州百工文化自信的一次重塑。

  如果說,上一次巴拿馬萬國博覽會展現的是靜態的工藝成品,那麼喀山世界技能大賽上呈現的是一個國家頂尖技能人才的動態實操,反映出包括理解能力、心理素質、團隊協作在內的綜合素質,它們代表著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的職業教育整體發展水平。

  冠軍的誕生是偶然亦是必然,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這些選手均是現代職業教育的產物。當世賽與傳統技藝相遇,這是一個時代與另一個時代的碰撞,更是一個民族的傳統技藝與世界制造體系的對標。世賽獎牌接踵而至,仿佛看見以職業院校學生為代表的“新徽匠”崛起的希望,我們不禁追問,年輕一代能否擔起傳統技藝傳承與復興的重任?

  帶著這個疑問,讓我們回到徽州。

  徽州百工的榮耀

  徽商是中國“三大商幫”之一,對中國明清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可以說,如果沒有徽商,就沒有徽文化,也就沒有徽州百工。

  “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農田和庄園”是對徽州地理最為形象的寫照。群山疊嶂的自然環境,一方面逼著徽商走出大山,進擊商海,功成之后,商業反哺文化﹔一方面形成天然屏障,阻擋兵火與戰亂,為后世留下較為完整的文化遺存,同時也形成完整嚴密、自成體系的地域文化。

  研究徽文化的徽學,因其廣博、深邃、系統性等特征,今天被視為比肩敦煌學、藏學的中國“三大地方顯學”。從器物層面看,徽州百工無疑是徽文化的直觀顯現。它包羅萬象——饌飲器物、日常物什、禮俗居屋,應用在當地人的生產生活中。其中,胡開文墨、張小泉刀匠等國人耳熟能詳的“老字號”產品,早已遠銷海外。

  安徽省徽學學會會長王世華教授曾在文章中指出,明代王陽明對於士農工商“四民”的認識——“古者四民異業而同道,其盡心焉一也”,可謂空谷足音,首次將工商與士相提並論。王陽明的信徒在徽州傳播“心學”,起到了極大的思想啟蒙作用。徽州人的思想觀念得到解放,職業意識開始覺醒。

  這種職業意識在民間具體表現為:百姓對手工業者的尊重。非遺研究專家、安徽行知學校校長於日錦說,徽州人是把師傅(手工業者)當成座上賓,“養”在家裡的,短則半年,長則三年五載。東家與師傅並非簡單的雇佣關系,而是結成了一種“共同體”,進行家園的設計與營造。隻有在這樣的環境中,師傅才能耐住寂寞,充分揮洒才情,不惜耗盡生命,創作出留存后世的藝術精品,比如徽州三雕(木雕、石雕、磚雕)。

  徽州匠人不僅在民間獲得了職業成就感,也贏得皇家的青睞。尤其是明清兩代,紫禁城大量採用了徽州的古建營造技術,徽州的文房四寶以及新安畫派的作品等,源源不斷地送進故宮。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單霽翔曾比喻道,“故宮與徽州情同手足”。

  這種超越情感的聯系賡續至今,2016年,故宮博物院駐黃山市徽派傳統工藝工作站成立,這是故宮首次在外建立工作站。此后,故宮學院(徽州)、故宮博物院博士后工作站(徽州)相繼在黃山揭牌。新的歷史時期,故宮與徽匠再次攜手,共同破題傳統工藝如何融入當下生活。

  “徽州工匠精神在當代得到提升,對它的踐行則體現了文化自信。”於日錦說,如果非遺傳承過去是出於民間自覺的話,那麼當下已經上升到國家意志,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等相關法律的出台,傳統工藝的傳承問題已經迫在眉睫。

  徽州是職業教育萌芽較早的地區,最早的商業職業教材出自徽商,明代徽州人黃汴歷時27年編撰出《一統路程圖記》,其中羅列了143條水陸商線,介紹了沿途的風俗物產以及食宿注意事項,刊刻之后,各地商賈爭相傳閱,奉為圭臬。

  王世華認為,明清時期徽商職業教育的最大亮點是職業教材的編寫,開創了在沒有職業學校的情況下培養職業人才的新途徑。

  非遺傳承靠教育

  不過,與經商之道的大眾傳播相比,徽州手工技能則主要通過父兄傳授、師傅培養的途徑,以人際傳播的形式進行代際傳承,它的局限性表現為:由於涉及手工技藝的核心技術,它的傳授處在“隱密”狀態,而有些師傅為了維護核心競爭力,不願和盤托出畢生所學,往往會對徒弟有所保留。此外,由於“傳男不傳女,傳兒媳不傳女兒”的風俗禁忌存在,加劇了傳承的不穩定性。

  “這些延續至今的問題,隻能寄望於現代職業教育進行破解。”於日錦堅定地認為,以非遺為代表的徽州手工技能傳承,“主渠道在教育,主陣地在學校”。

  他就職的這所中專學校位於歙縣,陶行知正是從此地走出來的大教育家,1983年安徽省政府批准成立一所踐行陶行知教育思想的職業學校,安徽省行知學校應運而生。建校之初,該校就開設了工藝美術班,學制兩年,邀請老一輩雕刻家胡震龍進行“手把手”的指導,培養出王祖偉、吳正輝等如日中天的當代雕刻大師。然而,遺憾的是,這種辦學模式未能堅持下來。

  2007年,安徽行知學校再度啟動非遺教育實驗,小班招生,邀請非遺傳人駐校“師帶徒”,成立徽雕藝術學校。在於日錦看來,非遺教育的關鍵在於“現代學徒制”這個抓手,探索出一條行之有效的“行知”模式——

  “學校提供教學場地和基礎原材料,中高端材料都是由大師自己提供,大師指導學生進行創作,作品銷售之后的收益歸大師支配,既可用來彌補成本,也可獎勵補貼學生。”於日錦說,非遺教育的成本遠高於普通職業教育,比如雕刻的石料價格昂貴,這種“校企合作”的模式,一方面解決了辦學經費問題,更重要的是,通過經濟手段倒逼大師不斷提高教學效果,讓學生早成才、早出作品。

  “行知”模式的成功為徽州非遺教育下了一局“先手棋”,2011年該校牽頭成立了全國首個非遺職業教育集團,企業、學校、行業協會、文化管理部門等加盟,搭建非遺教育的專業平台,先后開設歙硯制作、徽州“三雕”、徽墨制作、徽派盆景制作等專業。

  於日錦開始構想更為“大膽”的規劃,引入高等教育,創建一所非遺學院。這一想法得到當地政府認可,也被寫進了黃山市2017年的《政府工作報告》。

  非遺人才同樣需要接受高等教育,需要文化的涵養以及審美的熏陶。“目前的教育體系中,本來沒有非遺這個種類,指望現有的體系培養不出來合格的非遺人才,必須打破體制條條框框的束縛,完善非遺的教育體系。”作為一個改革者,於日錦時常在話語中流露出一種強烈的緊迫感——“非遺教育是一種搶救性的教育,實在等不得!”

  我們相信,這絕不是他一個人的心聲!

  平民教育的成功

  休寧被譽為“中國狀元縣”,在歷史上出過19個狀元,見証了科舉時代精英教育的輝煌。2003年,它再度引發社會的關注,是因為成立了一所推行“平民教育”的木工學校。它專門招收農村生源,教授木工制作技藝,培養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早在上世紀20年代,徽州人陶行知就通過職業教育推行“平民教育”的理念。他呼吁,教育要面向普羅大眾,“要把教育文化送到牧童牛背上,送到鐵匠鋪裡。”他倡導的“生利主義”教育價值觀至今仍然具有啟迪——職業教育應當以職業為導向,以“生利”為宗旨,培養人格健全、手腦齊用的技能型人才。

  作為中國首個木工學校,休寧木工學校自覺踐行陶行知的平民教育思想,實驗“生活教育”,堅持傳道與授藝同行,做人與做事並舉。讓學生既學木工手藝,又學文化知識,開展“教學做合一”的實訓教學。

  該校推出“誠實、勤勞、有愛心、不走捷徑”的校訓,讓學生打出一張八仙桌、兩張太師椅作為畢業“答辯”,頒發“匠士”証書,一系列看似“離經叛道”的改革舉措,既是對體制的沖撞,又是對規律的回歸,引得全國各地愛好木工的學生投奔於此。10多年來,該校培養了400多名“匠士”,這些農村孩子不僅在城市裡謀得體面的工作,不少人還在國家、國際級的技能大賽上斬金奪銀,成名成家。

  黃山市政協副主席、市總工會主席胡寧曾經主政休寧,他特別看重這所“非典型”學校的改革意義。他認為,“新平民教育”就是要打破應試教育的一貫模式,以實施素質教育、培養普通公民為基本目標,培養能養活自己、對社會有用的人才。而一個匠士的畢業,就意味著一個農村家庭的脫貧,乃至家族命運的改變。

  后來,休寧木工學校並入休寧縣一職高,今天升格為休寧徽匠學校。木工班仍然保留下來,兩個班,60多人。寬進嚴出的機制,使得有些學生在兩三個月后就因不堪承受木工的高強度,而選擇主動離開,而留下來的孩子,則像當地的徽杉木料一樣,堅韌不拔。

  校長胡明進站在木工班教室門口,指著走道上的玻璃說:“你看,他們的玻璃都擦得比別的班干淨。”一同保留下來的還有每天早上6點起的晨練習慣,這些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自發地聚集在操場上,排隊、跑步、做操、打掃衛生,依次進行。“他們比其他班的同學更有力量,運動會上拿獎的都是他們。”胡明進說。

  同樣在木工車間,歷屆獲獎學生的作品都被保留下來,激勵著那些同樣渴望成功的農家少年。畢業生吳晉卿在44屆世賽全國選拔上的作品——一個臉盆架也位列其中,那時他獲得了全國第六名的成績。而在本屆世賽,他代表中國出戰,獲得了銀牌。

  副校長汪麗慶最清楚,這個生在山區木匠家庭的聰慧俊朗少年,是怎樣一次次在技能大賽中破繭而出的。作為班主任,汪麗慶見証過吳晉卿的失敗,也迎來了他的輝煌。

  今天,像吳晉卿一樣,越來越多的休寧籍“苗子”因為精湛的木工技藝,被外省的企業和學校開出優渥的條件,直接“挖”了過去,參加世賽,或者作為教練指導學生參賽。汪麗慶倒覺得坦然,“他們挖得越多,說明我們培養得越成功”。

  不過,去年春節之后,當弟子吳晉卿告訴他決定前往江蘇備戰世賽不再回來時,他的心頭掠過一絲傷感。事實上,歷史上又有多少似曾相識的場景——那些徽商男兒站在古徽州的村口,或者新安江的船頭,一一作別親友,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個更為寬廣的世界!

  振興徽匠計劃

  “一個世賽冠軍如同金字塔的最頂尖,他的成功離不開整個金字塔結構的托舉。”作為世賽冠軍鄭權的教練,硯雕大師方韶認為,從海選開始,那些陪伴著鄭權參賽、訓練一路走來,但相繼被淘汰的選手,對金牌同樣功不可沒。這些昔日的對手砥礪了鄭權。此外,徽州百工的文化底蘊,以及全市上下對於工匠精神的崇尚,為冠軍的成長提供了土壤和氛圍。

  從傳統工藝傳承現狀來看,目前,黃山已有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21個,省級代表性項目63項,市級代表性項目97項﹔ 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33人,省級代表性傳承人154人,市級代表性傳承人479人。這一數字,省內排名第一。

  從世賽的覆蓋面看,據黃山市人社局的統計,喀山世界技能大賽中國參加的56個項目和63名選手中,黃山市代表安徽省參賽的3個項目4名選手成功入選,分別佔參賽項目數、選手數的5.36%、6.35%,在全國地級市中,位居前列。

  “以賽育人”這一理念,涌蕩著這座城市對於現代技能大師的渴望與敬意。為了實施“徽匠振興”計劃,新近出台的《黃山市加強技能人才隊伍建設若干政策》共計15條,對於“技能大賽”給予足夠的政策傾斜。比如,除了給予相應的獎金,在世賽全國選拔賽中獲得前三名的選手,可直接聘用為事業單位工作人員,還能享受住房補貼、購房補貼、生活補貼。鼓勵企業積極爭取世界技能大賽省級、國家級集訓基地落戶,對認定的省級、國家級集訓基地分別給予50萬元、100萬元補助……

  徽州百工,百花盛放。2016年開始,黃山開始舉辦“徽州百工”技能大賽。今天的“百工”已經不再局限於傳統手工,從傳統木工到數控車工,從文化執法到稅務技能,48個大項,86個小項,4年來,全市共有10萬人參加。

  “一次競賽都成為一次勞動精神和工匠精神的弘揚,通過比賽,促進職工的崗位培訓和繼續教育,也是讓職工回爐再造,彌補當年所受職業教育的缺失。”胡寧說。

  據他介紹,由市總工會負責的黃山市工匠博物館正在籌建中,這將是國內第一個以工匠精神為主題的博物館。“我們要開展常態化的研學活動,把工匠精神的種子植入每個孩子的心中。”

  就在距離黃山不遠的杭州市,將每年的9月26日定為自己的“工匠日”,這是橋梁專家茅以升主持設計的錢塘江大橋建成之日。為此,胡寧一直在各種場合呼吁,中國理應設立一個“工匠日”,向包括徽州在內的“大國工匠”致敬,讓工匠精神歷久彌新,在新時代綻放光芒。

  向世界“對標”

  世賽究竟給當下的職業教育帶來了什麼?

  在黃山,從應用型本科到高職,再到中職,“世賽”顯然已經納入了學校教學改革與人才培養體系。

  “世賽有著強大的帶動效應,現在很多省份的職業院校開始在木材加工專業的建設上發力。”胡明進說,他所在的休寧徽匠學校,剛剛引進了一套“菲斯托”木工操作平台,這套造價不菲的德國進口設備,正是世賽木工項目的比賽設備。就在幾年前,習慣了刀劈斧斫的該校選手曾因沒有接觸過這套先進設備,在世賽的全國選拔賽上慘遭淘汰。這一遺憾,今天被終結。

  從今年暑假起,安徽行知學校雕刻專業的學生也開始踏上“世賽”的征途,他們首次備戰建筑石雕項目的市級選拔賽。因為中職學生年齡小,他們的優勢是,理論上可以參加兩屆比賽。因此,世賽在這裡有著更大的覆蓋面。漫長的賽期,本身就是一種較為普及的技能培訓。

  在於日錦看來,世賽嚴苛的比賽標准代表著一種科學精神,如果將科學精神與中國傳統的人文精神完美結合,就能讓徽州傳統工藝走向世界。“它也有助於我們制定非遺的標准體系與評價體系,讓傳承更加准確有效,創作出真正的精品”。

  事實上,作為兩屆世賽園藝項目的中國專家組組長,黃山學院的副教授趙昌恆的感觸最深,世賽已經成了他的教學,也成了他的生活。從喀山回來那晚,他在朋友圈裡發了一句話——“世賽,終於結束了。”立馬有同事回復:“永遠都是‘逗號’,而不是‘句號’。”

  他方才意識到,幾天之后,46屆世賽的起點——黃山市選拔賽即將啟動,又一茬面容更加稚嫩的年輕人將集結,接受時間的檢閱。

  “從失敗了抹眼淚,到一路披荊斬棘,再到戰場上取得勝利,殘酷的淘汰機制,巨大的體能消耗,讓這些年輕人擁有強健的體魄和心臟,這種磨練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它培養的是真正的技能大師。”趙昌恆說,在過去的長達兩年的賽季,他的體重也下降了10公斤,“心臟緊張得要跳出來,又塞回去”的感覺伴他一路走來。

  回到教師崗位時,趙昌恆時常對教學反思:世賽的標准是按照世界前沿企業標准制定的,對應用型學校和專業來說,應當與最先進的理念接軌,將這些標准變成教材,變成課堂教學的內容。

  受到世賽的啟發,趙昌恆所在的園林專業今年起專門增設了企業實訓的環節。每個學生不僅要學會設計圖紙,還得完成種樹、砌牆等項目的施工。“隻有自己動手,才能對一些先進理念和標准理解得更加透徹。”他也坦言,要將大賽經驗落實到教學改革,變成教學成果,可能路還很長。

  “應用型人才培養,不能隻靠課堂,技能大賽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技能大賽不僅是職業院校的事情,應用型高校完全可以參賽。”在黃山學院黨委書記汪楓看來,世賽也促進了教學管理的內在改革,“比如,老師當教練,如何折算工作量﹔學生的比賽成績,如何折算成學分?學校都給予了政策上的傾斜。”

  他認為,處在轉型期的很多地方高校把“地方性、應用型、國際化”作為辦學定位,而世賽恰恰承載了這些內容。從現實來看,世賽拓寬了教師的視野,強化了學生的專業技能,也提升了學校品牌的美譽度。“因此,應用型的院校和專業,都應當重視這一平台,積極地參與其中”。

  “新徽匠”路在何方

  今年5月,19歲的吳晉卿被揚州技師學院正式聘為在編教師,以他命名的技能大師工作室也在本校落戶。這讓他和所在的學校成為新聞的熱點。奪得世賽銀牌之后,他的肩頭又擔負起另一重任,指導學生參賽,讓他們延續輝煌。

  “從選手到教練,其實心裡也沒底,自己干得再好也沒有用,要把技能、經驗和思路都教給學生,讓他們理解,才能真正將自己的想法轉化為教學成果。”吳晉卿不僅要教授家具制作和設計的基礎性知識,還要對“種子”選手進行系統性地指導,讓他們掌握比賽規則、識圖技巧和評分標准。為了能夠勝任教師角色,從喀山回國之后,吳晉卿沒來得及休息就開始了暑期“充電”,提升自己在家具設計、英語交流方面的知識儲備。

  44屆世賽園藝項目銅牌得主、黃山學院畢業生孫偉,如今在南京鐵道職業技術學院任教。在此之前,他曾經開過公司,從事園藝培訓。而他昔日的隊友汪仕洋則繼續在創業路上前行。“創業和世賽一樣,考驗人的綜合素質,從一個戰場轉到了另一個戰場。”汪仕洋說。

  世賽獲獎者無疑是這條賽道上的幸運兒,世賽帶來的榮譽讓他們的職業生涯有了順暢的開端。不過他們只是少數。大部分的職業匠人從學校出來之后,就要面臨很長的一段“單飛”。

  在寂靜的工作室裡,他們依舊要以傳統的方式,繼續工作和生活下去。在一刀一鑿中,與歲月為伴,與孤寂為鄰。當然,他們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人選擇了轉行。

  年輕的企業家、根雕工藝師朱偉深知傳統匠人的不易。當年因為家中貧寒,弟弟放棄了上學的機會,他才得以上了安徽農業大學的林學專業。本科畢業后,由於興趣所致,他師從舅舅,重拾雕刻技藝。

  “一個大師的根雕雖然可以賣到6萬元,但是需要好幾個月才能完成,折算起來,一天的收入不過一兩百元。”朱偉說,當下很多年輕人更渴望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而不是一天到晚枯坐在工位上。因此,能堅守下來的,都是出於對於藝術的摯愛。

  “盡管政府給予一定的支持,但是行業必須具備‘造血’的功能,非遺隻有面向市場,才能真正實現傳承和弘揚。”朱偉說,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為當地手工匠人搭建創業平台而奔走,“讓藝術家安心做藝術,原料和市場的事情交給企業,大家一起把事業做大”。

  今天,他所創建的文化公司建有非遺傳習所與徽雕藝術博物館,同時面向社會開展研學旅游,公司主打的“徽字號”手工藝品與文創產品,不僅在線上銷售,還走進了高鐵站裡的主題商店,隨著奔涌的客流,進入各地尋常百姓的家庭。

  繼明清時期新安江的水路之后,高鐵線、互聯網,這兩條中國工業4.0時代的“金線”,攻克山水屏障,串聯起古老的徽州與先發城市之間的交往。新徽匠的作品負載著新時代的工匠精神,乘著科技的雙翼,從昔日徽商先輩的路標出發,飛越歷史,飛向世界。

  記者 王磊 王海涵

(責編:何淼、岳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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