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課》拍攝現場。

　　去年《開學第一課》的窘境大家還有印象。卻有電視人同情地說：沒辦法，現在的孩子就是喜歡小鮮肉，就是喜歡中性人，沒有他們，電視沒有收視率和廣告，網站沒有流量。這是硬道理。

　　被氣憤的家長狂轟濫炸以后，今年9月1日晚上的《開學第一課》變臉，沒有教育部要求統一收看的文件，沒有小鮮肉，沒有大明星，也沒有廣告。但，刷屏了。家長們都在朋友圈發著自己孩子坐在電視機前看節目的樣子，都在九方格上面評論：被感動了，被震撼了，“難得的親子時光”。

　　今年第一課有的是熱血、是夢想、是奮斗，這些過去我們認定的大道理，有點害怕的存天理滅人性而回避的說教，一點也不可怕。那是一個個少年英雄，和即使老了也仍如少年的英雄。

　　一位北京171中學家長夜裡10點多給我發微信說，開始她很不理解，明天一早就要作為初一新生開學上課了，這麼晚不睡覺在干什麼？她湊近一看，兒子正在寫心得，本來想寫500字，結果2000字都打不住。有感觸的點太多了。

　　我對身邊的小朋友做了個微型調查，讓孩子最動容的，是登山英雄夏伯渝。他在1975年為了給珠穆朗瑪峰最后的那段路架起“中國梯”，雙腿被凍傷截肢。后來的日子，他裝了義肢，拄著拐繼續沖頂。但天不遂人願每次都出狀況，4次都失敗了。

　　在去年，他69歲的時候，他又一次站到了珠峰之下，畫面裡是他力竭的樣子，伴隨著一聲聲掙扎的喘息。我兒子跪在屏幕前，跟現場的人一起流著淚為他加油，最終，在眾人的見証下，夏伯渝踏著他的鐵腳登上了8848。

　　此處無言。但我能感受到大家都從中獲得了力量。這種力量感很陌生，但是我們需要的。

　　第二喜歡的是3個來自上海的跳繩冠軍，都是十三四歲的男孩，朋友圈裡有不少人拍了孩子在伴隨他們跳繩節奏跺腳的鏡頭。因為每個小學生進入校門第一件事就是要過跳繩關，沒想到單調的跳繩能被演化出那麼多花樣，還可以用靈巧的跳躍為國爭光，五星紅旗為孩子升起，他們覺得無比激動——別人能行，我呢？

　　第三是那個打海盜的英雄嚴冬，他是倆幼兒園女孩團團圓圓的爸爸，海軍長沙艦上的軍官。他參與了20多次與海盜的遭遇戰，他的講述伴隨著海上實錄的鏡頭，驚險刺激。軍旅夢伴隨了很多男孩的童年。他們平時也會自己上鐵血網站搜索全世界最好的戰艦飛機火箭大炮，也會在游戲室裡對陣。但，那些繡在五星紅旗裡的故事，那些為了保衛國家的神聖感，那些“為有犧牲多壯志”的精神境界，卻是自我在網上搜尋很難得到的。

　　兒子說：“真是壯懷激烈。”是的，這些孩子一出生就會很多技能，幼兒園小班就能用百度搜他們需要的東西，大班能背100多首古詩，但他們不知道什麼意思，所以很快就忘了。隻有觸動了情懷，將融入亙古不變鐵血精神的故事傳遞給他們，他們才知道這些詩的意義，那些知識才會運用。還有那面月球背面的國旗。

　　“嫦娥四號”登月新聞誰都知道，但開學第一課后，孩子們知道了月球背面第一次登陸紀錄是中國創造的，知道了月球背面插上五星紅旗的重要意義，知道月球背面是人類通往深空的中繼站。

　　“原來，人類要流浪地球，第一步要先走到月球背面。”兒子若有所思。也許，小心臟裡忽然意識到了五星紅旗的了不起，晚上睡覺前嘴裡一直在唱“紅旗紅旗真美麗，金星金星照大地，我願變成小紅雲，飛到天上親親你”。這是他在這檔節目裡現學的。

　　娃睡著了，我失眠了。打開手機，滿屏都是第一課。

　　9月1日晚，家長朋友圈的這個變化，到底傳遞了什麼信號？

　　是社會輿論，是家長們，包括一些孩子，對泛濫的游戲文化、骯臟的下水道文學、奢靡腐朽的娘氣亞文化的忍無可忍，我們受夠了。

　　媒體人，請不要假借孩子之名，說他們喜歡網絡游戲的周邊，喜歡一些涂著艷麗口紅描眉畫眼的男星，喜歡背后有金山銀山的成功人士，所以，就毫無饜足與沒底線地生產出更多的所謂產品喂給青少年。

　　我曾潛水進入網絡文學的網站，那些很健康的網絡小說，周邊漂滿了小方格廣告：是女人的巨乳，是迷離的眼神，也有各色色情游戲的廣告。上面寫，“零零后賺第一桶金，請聯系我”“足不出戶，直播你的某某”。我憤怒了，到處問，這有人管嗎？

　　是的，這些地方都是網絡沙漠中的荒蠻地區，監管不易，卻有著成群等而下的淘金者。他們開拓著一個又一個處女地，隻為躲過監管，放置兒童第一眼就眼紅心跳的東西。不要動不動就說企業原罪，好像小企業做大的過程什麼都能原諒，給未成年人下套哪裡是原罪問題？這種發財崇拜已經模糊了是非邊界，讓未成年人這方面的保護形同虛設。

　　網絡要受監管。我去那些著名上市公司的動漫頻道，看中學生喜歡的日漫國漫。這裡沒有不良廣告，色情的位置也被遮擋了。但是，那麼精美的藝術設計，那麼腦洞大開的劇情，那麼鮮活俊美的主人公，表達的，卻是同人、耽美的意境。

　　誰不知道網絡和手機是雙刃劍？現在的父母已經無力阻止孩子上網了。但在這個現實面前，大家都蒙上雙眼假裝不知，孩子的課下時光，隻要沒有家長的監督，就能為所欲為地在網絡世界周游列國。對於還沒有分辨能力的孩子，他們的流行難道不是受控於簡單的直接暴力爽嗎？

　　流量為王，最后的結果是所有的內容都投孩子所好，然后在旁邊捆綁廣告。多少媒體人的生計就靠著那些小鮮肉的回眸一笑。

　　一個央媒的調查記者解釋他為什麼離職的時候這樣說：一篇調查報道採訪過程出生入死，幾經折磨修改，各種証據鏈反復推敲，寫10篇出3篇，出來以后，也許閱讀量就一千兩千。但有小鮮肉出動的文章或者視頻，都是幾個億。現在的讀者就這水平，大家用腳投票。

　　我想用今年央視《開學第一課》打的翻身仗告訴他，家長、孩子、讀者、受眾不是這樣的。

　　因為腐朽的下水道文化鋪天蓋地，人們會誤以為自己喜歡那些東西。沒有好的作品，大家順著所謂人性，自然會滑向懶散的浮華的甚至充滿性誘惑的溫柔窩。

　　並非那些明星有多不好，而是由青少年自身所帶有的叛逆性決定的。當他們發現潮流在喜歡某個中性歌星，而自己的男性荷爾蒙正在覺醒，慢慢建立自我對男性特征的認同。所以，他們要反潮流而動。

　　同樣，一個十一中學的初中男生很喜歡今年的《開學第一課》。

　　他平時就是個詩人、宅男，也喜歡在手機上吃雞。但不妨礙，他胸中涌動著英雄夢，涌動著征服頂峰的豪情，涌動著逆流而上做不一樣男人的沖動。

　　從40多年前，少年們流傳“黃色”手抄本，到今天的穿著人性外衣的性放縱。從當年孩子崇拜軍人、英雄，到今天的調查顯示青少年崇拜歌星影星，不認識科學家、大國工匠，不得不說，我們管理孩子養育孩子的過程，確實有太多的矯枉過正。

　　劉慈欣在《三體》中寫了一個寓言：太陽系被二維化成了一個餅。乘著超光速飛船隻逃出兩個女人程心和AA。失去雄性的宇宙最終變成了一幅叫做星空的油畫。

　　我們不能要這樣的未來吧？

　　面對孩子小小年紀滿腦子的污泥濁水，沒有辨別就接收了罄竹難書的垃圾信息，父母是絕望的，也希望媒體能給自己孩子更多充滿血性的正確引導。

　　無腿英雄夏伯渝的出現解救了我。因為我第一次看到孩子為別人落淚——不是為了一個他想買的鋼鐵俠手辦，不是為了玩游戲的抗爭，不是為了不寫作業或者到點了不起床上學的私欲。而是，他把熱淚獻給了英雄，他從登山者身上汲取了打不死的頑強，而這種夢想的力量震顫了他的心，讓他也想一揾壯懷激烈的英雄淚。

　　看了這一期開學第一課居高臨下的收視率，我真開心。太陽之下沒有新鮮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們喜歡了那麼多年的陰柔美、細膩美，現在更需要陽剛美、崇高美。課本的說教之外，請媒體給我們更多這種力量美，哪怕是充滿了傷疤的美。

　　00后10后需要成為真正的強者，讓我們再助推一把。

　　(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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