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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啃”一些有難度的書

王木春
2019年08月12日09:02 | 來源:中國教育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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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不懂讀書,懂時已是中年”,近年翻書時常有這樣的遺憾。這裡,絕無倚老賣老的意思,且所謂“懂”也隻憑個人的感受,或許依然是懵懂呢。每看到身邊一些好學的年輕教師,勤勤懇懇與書做伴多年,結果除了嘴裡多出些時髦術語,實質上卻未見多少進步,甚至原地轉圈圈,此時類似的遺憾又從心底油然而起。

世間沒有絕對正確的讀書法。讀書的目的不同,所取的方法也隨之而異。假如出於消遣,那麼,躺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翻流行雜志或刷微信,一目十行,不亦快哉,這就是正確的讀書方法,然而,它卻不適合研讀柏拉圖的《理想國》。反之亦然。所以,我這裡說的讀書,不是指向消遣性這一類的。

人過中年而讀書,我常提醒自己努力做到“三要”。

要“跳出舒適區”

一個人的成熟,需要不斷打開自我,主動接受新環境的刺激和碰撞,由此積累閱歷,增長見識,磨煉意志力。讀書也是。從廣度言,接觸的書籍必須盡可能地廣泛些,如名將的開疆拓土,以避免“偏食”造成的目光狹窄,淪為井底之蛙。教師群體有個明顯的閱讀特點,就是總愛讀教育類的書籍(教參類的書還不包括),這種不敢離開熟悉領域的小圈子閱讀,無疑收縮了教師的精神空間,長此以往,將導致思想的扁平化與思維的雷同化。試想,北京十一學校校長李希貴如果沒有研讀過《掌握人性的管理》《願景》《領導力》等西方現代管理學方面的作品,他的校長之路能擁有今天的這些特色嗎?不少名師的課堂,若仔細品味,總能品出名師背后的特殊“書架”來。當下讀書界推崇“跨界閱讀”,我認為非常有道理。

從深度上言,讀書也需經常自我挑戰,即有意識地給自己加壓和設立小目標,每一段時期,啃一兩本有難度的作品,尤其名著。我這幾年,每個暑假會給自己一個任務,集中讀某位歷史學家或哲學家的著作。比如,今年暑假,我計劃讀的是心理學家、哲學家弗洛姆。讀過的史書或哲學書,有的我至今無法領會,更多的是如風行過水面,了無痕跡,但那部分能讀懂的,讓我受益良多,每次回想起,內心的海洋瞬間變得深廣起來、明澈起來。

要“由博返約”

讀書求其廣博,但一味的廣博並非讀書的最終目的。實際上,每一個體的精力與生命是有限的,所謂“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特別是教書職業,一年到頭,繁雜事豈止百件千件,原本就佔去了大部分時間。在極其有限的條件下,教師如何從閱讀中獲得高效收益呢?我覺得,有必要遵守“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的原則,這與挖井的道理是一樣的。《論語》中記載孔子與弟子賜一段不乏幽默的對談:孔子明知故問地對弟子賜說:“賜,你覺得我是個博學多聞的人吧?”賜肯定地回答:“當然嘍,難道不是嗎?”孔子搖頭道:“錯了。我只是做到‘一以貫之’。”孔子說的“一以貫之”可理解為“自始至終,把一件事貫穿到底”,即做事不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另外,在《論語》中,孔子還提出“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也是主張學習或讀書得處理好“博與專”的矛盾:既要廣博,更要有個明確方向。當然,讀書方向可以是短期性,例如關注某個小問題,有目標去閱讀﹔也可以是長期性,如圍繞某個主題制定若干年的讀書規劃。我自2012年專心做民國教育的材料整理,至今已七年,雖然沒作出多少貢獻,但在自己看來,還是有點兒成就感的,至少個人對該領域某些問題的理解,會比之前深入。我想,再努力若干年,在民國教育方面,我還會有所進步的。

上述講的是讀書的兩點體會——“跳出舒適區”“由博返約”。如果說,讀完一本新領域的書,有如發現了未經欣賞過的風景,那麼啃完一部艱深的名著,就仿佛攀上一座人跡罕至的高峰,眺望到了更遼遠的地方,看清了許多以前令自己感到迷惑的東西,也增加了自我讀書的自信心。無論新遇的風景,還是遠眺到的風光,我覺得都比長期原地打轉帶給人更多的感官之樂與思想之美。

要“反己與體會”

國學大師錢穆年輕時的讀書經歷頗有借鑒價值。當時錢穆在無錫的鴻模小學任教員,有位同事(也是錢穆的小學與中學的同窗)叫沛若,為人好學而忠厚善良。他曾對錢穆說:“你喜歡讀《論語》,裡面有一條寫著:‘孔子所謹慎小心的事有三件:齋戒,戰爭,疾病。’現在你患了傷風,雖然還沒嚴重到發燒,但也是病。可以不必緊張,不過也不能麻痺大意。應該依照《論語》說的那樣遵守小心謹慎的‘慎’字,不讓病情加深,那麼過幾天就會自愈了。”錢穆一聽如醍醐灌頂,從此以后,讀《論語》,開始逐字逐句地“反己”,務求“從日常生活上求體會”。錢穆從沛若話中悟出的這番體會,恰恰道出了讀書的根本所在。讀書固然可以不求甚解、自娛自樂,但對於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對於教師,僅此而已是遠遠不夠的,還應跳出書本,返回自身,反省自我,省察人生,從而不斷提升個人的學業與修為。否則,為讀書而讀書,讀書的價值就難以獲得充分的表達。

對教師而言,“反己與體會”包含兩個層面。首先是反思自己平時的教育教學行為。讀教育類書籍,要把書中的理念經過融會貫通之后,盡可能地融入到日常實踐中,而不是理論是理論,課堂歸課堂,成為彼此分離的兩張皮。比如,羅素提出,教師應該把學生看作目的而不是手段。那麼,我常反省自己:教學中,我是否太偏重學生的分數,而忽略了其他?我是否為了提高自己學科平均分的兩三分,而剝奪了學生休息的時間與獨立思考的空間?又如,當領導以考上“985”名校的標准來衡量一個教師教學的成敗,我是否能堅守自己的教育信念與標准,對領導的功利行為大膽說“不”?進而言之,我能否根據自己的教育實踐,對某本書中的某個教育理論也提出疑問,並發出自己的聲音?

“反己與體會”的第二個層面——也是更高的層面,就是把書本理論化入自我的生命體驗。我主張,讀書即讀人。這裡的讀人,既包括“讀”作者,也包括“讀”自我。所謂“讀者”二字,在我看來,乃是“讀自己”。帶著這樣一些理念去讀書,就能把書與人、過去與當下、外部世界與內在心靈,把僵硬單一的知識與柔軟豐富的人生,聯結起來,並產生某種呼應。此刻,捧在手裡的每本書,都因之而擁有了跳躍的脈搏,而讀一本書,就是跟自己的靈魂進行一次真摯的對話。

我從事民國教育史料梳理工作的這些年,雖然出版過幾本小書,但對我來說,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我曾在《先生當年——教育的陳年舊事》一書的《后記》中寫道:

讀什麼書,等於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這些年專注於民國人物的閱讀,我仿佛穿越時空,回到半個多世紀之前,和一群智者相處相知,眼見他們在大時代的浪潮中起起伏伏,感受著他們的悲悲喜喜。他們的一言一行,感染著我,滋養著我。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很多東西不知不覺間改變了,比如教育觀、價值觀、生死觀、人生態度等。至於民國時代的那些教育細節,它給我的啟示就更多了。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在讀、編、寫過程中獲得的“獎勵”,也是任何課堂和其他書籍所不能給予我的。

讀書半生,人到中年時終於讀出這點兒味道,也可算是沒白讀吧。

以上讀書“三要”,純屬一己之感受。古人雲,“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面對書架上頂天立地的好書,為了不負它們,也為了不負自己未來二三十年的余生,今天寫下它,權且當作自己讀書的座右銘。

(作者系中學特級教師)

(責編:實習生(曹雯)、熊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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